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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疑心是弟子偷了,请师父举掌击毙便是。”
岳不群摇头道:“你起来!你既说不是,自然不是了。你和大有向来交好,当然不是
故意杀他。那么这部秘笈,到底是谁偷了去呢?”眼望窗外,呆呆的出神。
岳灵珊垂泪道:“爹,都是女儿不好,我……我自作聪明,偷了爹爹的秘笈,哪知道
大师哥决意不看,反而害了六师哥的性命。女儿……女儿说甚么也要去找回秘笈。”岳不
群道:“咱们四下再找一遍。”这一次三人将小舍中每一处都细细找过了,秘笈固然不见
,也没发现半点可疑的线索。岳不群对女儿道:“此事不可声张,除了我跟你娘说明之外
,向谁也不能提及。咱们葬了大有,这就下山去罢。”令狐冲见到陆大有尸体的脸孔,忍
不住又悲从中来,寻思:“同门诸师弟之中,六师弟对我情谊最深,哪知道我一个失手,
竟会将他点毙。这件事实在万万料想不到,就算我毫没受伤,这样一指也决计不会送了他
性命,莫非因为我体内有了桃谷六仙的邪门真气,因而指力便异乎寻常么?就算如此,那
《紫霞秘笈》却何以又会不翼而飞?这中间的蹊跷,当真猜想不透。师父对我起疑,辩白
也是无用,说甚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便了。”他拭了
眼泪,找把锄头,挖坑埋葬陆大有的尸体,直累得全身大汗,气喘不已,还是岳灵珊在旁
相助,这才安葬完毕。三人来到白马庙,岳夫人见令狐冲性命无碍,随伴前来,自是不胜
之喜。岳不群悄悄告知陆大有身亡、《紫霞秘笈》失踪的讯息,岳夫人又凄然下泪。《紫
霞秘笈》失踪虽是大事,但在她想来,丈夫早已熟习,是否保有秘笈,已大不相干。可是
陆大有在华山派门下已久,为人随和,一旦惨亡,自是伤心难过。众弟子不明缘由,只是
见师父、师娘、大师哥和小师妹四人都神色郁郁,谁也不敢大声谈笑。
当下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一辆由岳夫人和岳灵珊乘坐,另一辆由令狐冲躺
卧其中养伤,一行向东,朝嵩山进发。这日行至韦林镇,天已将黑,镇上只有一家客店,
已住了不少客人,华山派一行人有女眷,借宿不便。岳不群道:“咱们再赶一程路,到前
面镇上再说。”哪知行不到三里路,岳夫人所乘的大车脱了车轴,无法再走。岳夫人和岳
灵珊只得从车中出来步行。施戴子指着东北角道:“师父,那边树林中有座庙宇,咱们过
去借宿可好?”岳夫人道:“就是女眷不便。”岳不群道:“戴子,你过去问一声,倘若
庙中和尚不肯,那就罢了,不必强求。”施戴子应了,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奔了回来,远
远叫道:“师父,是座破庙,没有和尚。”众人大喜。陶钧、英白罗、舒奇等年幼弟子当
先奔去。
岳不群、岳夫人等到得庙外时,只见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
已昏黑。岳夫人道:“幸好这里有一座破庙,要不然途中非遇大雨不可。”走进大殿,只
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手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岳不群
率领众弟子向神像行了礼,还没打开铺盖,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
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只打得瓦上刷刷直响。
那破庙到处漏水,众人铺盖也不打开了,各寻干燥之地而坐。高根明、梁发和三名女
弟子自去做饭。岳夫人道:“今年春雷响得好早,只怕年成不好。”
令狐冲在殿角中倚着钟架而坐,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心想:“倘
若六师弟健在,大家有说有笑,那便开心得多了。”这一路上他极少和岳灵珊说话,有时
见她和林平之在一起,更加避得远远的,心中常想:“小师妹拚着给师父责骂,盗了《紫
霞秘笈》来给我治伤,足见对我情义深厚。我只盼她一生快乐。我决意找到秘笈之后,便
自刎以谢六师弟,岂可再去招惹于她?她和林师弟正是对壁人,但愿她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死之后,她眼泪也不流一滴。”心中虽这么想,可是每当见她和林平之并肩同行、娓
娓而谈之际,胸中总是酸楚难当。这时药王庙外大雨倾盆,眼见岳灵珊在殿上走来走去,
帮着烧水做饭,她目光每次和林平之相对,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微笑。这情景他二人只道
旁人全没注意,可是每一次微笑,从没逃过令狐冲的眼去。他二人相对一笑,令狐冲心中
便是一阵难受,想要转过了头不看,但每逢岳灵珊走过,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向她瞥上一
眼。
用过晚饭后,各人分别睡卧。那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令狐冲心下烦乱,一
时难以入睡,听得大殿上鼻息声此起彼落,各人均已沉沉睡去。
突然东南方传来一片马蹄声,约有十余骑,沿着大道驰来。令狐冲一凛:“黑夜之中
,怎地有人冒雨奔驰?难道是冲着我们来么?”他坐起身来,只听岳不群大声喝道:“大
家别作声。”过不多时,那十余骑在庙外奔了过去。这时华山派诸人都已全醒转,各人手
按剑柄防敌,听得马蹄声越过庙外,渐渐远去,各人松了口气,正欲重行卧倒,却听得马
蹄声又兜了转来。十余骑马来到庙外,一齐停住。
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华山派岳先生在庙里么?咱们有一事请教。”令狐冲
是本门大弟子,向来由他出面应付外人,当即走到门边,把闩开门,说道:“夤夜之际,
是哪一路朋友过访?”望眼过去,但见庙外一字排开十五骑人马,有六七人手中提着孔明
灯,齐往令狐冲脸上照来。
黑暗之中六七盏灯同时迎面照来,不免耀眼生花,此举极是无理,只这么一照,已显
得来人充满了敌意。令狐冲睁大了眼,却见来人个个头上戴了个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眼
睛,心中一动:“这些人若不是跟我们相识,便是怕给我们记得了相貌。”只听左首一人
说道:“请岳不群岳先生出见。”令狐冲道:“阁下何人?请示知尊姓大名,以便向敝派
师长禀报。”那人道:“我们是何人,你也不必多问。你去跟你师父说,听说华山派得到
了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要想借来一观。”令狐冲气往上冲,说道:“华山派自有本
门武功,要别人的《辟邪剑谱》何用?别说我们没有得到,就算得到了,阁下如此无理强
索,还将华山派放在眼里么?”那人哈哈大笑,其余十四人也都跟着大笑,笑声从旷野中
远远传了开去,声音洪亮,显然每一个人都是内功不弱。令狐冲暗暗吃惊:“今晚又遇上
了劲敌,这一十五个人看来人人都是好手,却不知是甚么来头?”
众人大笑声中,一人朗声说道:“听说福威镖局姓林的那小子,已投入了华山派门下。素仰华山派君子剑岳先生剑术神通,独步武林,对那《辟邪剑谱》自是不值一顾。我们
是江湖上无名小卒,斗胆请岳先生赐借一观。”那十四人的笑声呵呵不绝,但这一人的说
话仍然清晰洪亮,未为嘈杂之声所掩,足见此人内功比之余人又胜了一筹。
令狐冲道:“阁下到底是谁?你……”这几个字却连自己也无法听见,心中一惊,随
即住口,暗忖:“难道我十多年来所练内功,居然一点也没剩下?”他自下华山之后,曾
数度按照本门心法修习内功,但稍一运气,体内便杂息奔腾,无法调御,越想控制,越是
气闷难当,若不立停内息,登时便会晕了过去。练了数次,均是如此,当下便向师父请教
,但岳不群只是冷冷的瞧他一眼,并不置答。令狐冲当时即想:“师父定是疑心我吞没《
紫霞秘笈》,私自修习。那也不必辩白。反正我已命不久长,又去练这内功作甚?”此后
便不再练。不料此刻提气说话,竟被对方的笑声压住了,一点声音也传不出去。却听得岳
不群清亮的声音从庙中传了出来:“各位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谦是无名小卒?
岳某素来不打诳语,林家《辟邪剑谱》,并不在我们这里。”他说这几句话时运上了紫霞
神功,夹在庙外十余人的大笑声中,庙里庙外,仍然无人不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得轻描淡
写,和平时谈话殊无分别,比之那人力运中气的大声说话,显得远为自然。只听得另一人
粗声说道:“你自称不在你这里,却到哪里去了?”岳不群道:“阁下凭甚么问这句话?”那人道:“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岳不群冷笑一声,并不答话。那人大声道:“姓
岳的,你到底交不交出来?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交出来,咱们只好动粗,要进来
搜了。”
岳夫人低声道:“女弟子们站在一块,背靠着背,男弟子们,拔剑!”刷刷刷刷声响
,众人都拔出了长剑。令狐冲站在门口,手按剑柄,还未拔剑,已有两人一跃下马,向他
冲了过来。令狐冲身子一侧,待要拔剑,只听一人喝道:“滚开!”抬腿将他踢了个筋斗
,远远摔了出去。令狐冲直飞出数丈之外,跌在灌木丛中。他头脑中一片混乱,心道:“
他这一踢力道也不如何厉害,怎地我下盘竟然轻飘飘的没半点力气?”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