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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了眼睛。
仪琳坐在他身旁,又在轻轻摇动树枝,赶开蝇蚋。只听得远处山溪中传来一阵阵蛙鸣
,犹如催眠的乐曲一般,仪琳到这时实在倦得很了,只觉眼皮沉重,再也睁不开来,终于
也迷迷糊糊的入了睡乡。
睡梦之中,似乎自己穿了公主的华服,走进一座辉煌的宫殿,旁边一个英俊青年携着
自己的手,依稀便是令狐冲,跟着足底生云,两个人轻飘飘的飞上半空,说不出的甜美欢
畅。忽然间一个老尼横眉怒目,仗剑赶来,却是师父。仪琳吃了一惊,只听得师父喝道:
“小畜生,你不守清规戒律,居然大胆去做公主,又和这浪子在一起厮混!”一把抓住她
手臂,用力拉扯。霎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令狐冲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自己在黑沉
沉的乌云中不住往下翻跌。仪琳吓得大叫:“令狐大哥,令狐大哥!”只觉全身酸软,手
足无法动弹,半分挣扎不得。叫了几声,一惊而醒,却是一梦,只见令狐冲睁大了双眼,
正瞧着自己。仪琳晕红了双颊,忸怩道:“我……我……”令狐冲道:“你做了梦么?”
仪琳脸上又是一红,道:“也不知是不是?”一瞥眼间,见令狐冲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似
在强忍痛楚,忙道:“你……你伤口痛得厉害么?”见令狐冲道:“还好!”但声音发颤
,过得片刻,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疼痛之剧,不问可知。仪琳甚是惶急
,只说:“那怎么好?那怎么好?”从怀中取出块布帕,替他抹去额上汗珠,小指碰到他
额头时,犹似火炭。他曾听师父说过,一人受了刀剑之伤后,倘若发烧,情势十分凶险,
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念起经来:“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
,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
,火不能烧,由是菩萨威神力故。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她念的是“
妙法莲华经观世音普门品”,初时声音发颤,念了一会,心神逐渐宁定。令狐冲听仪琳语
音清脆,越念越是冲和安静,显是对经文的神通充满了信心,只听她继续念道:
“若复有人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持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若三
千大千国土满中夜叉罗刹,欲来恼人,闻其称观世音名者,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
,况复加害?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扭械枷锁检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凭
断坏,即得解脱……”令狐冲越听越是好笑,终于“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仪琳奇道:“
甚……甚么好笑?”令狐冲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学甚么武功,如有恶人仇人要来杀我
害我,我……我只须口称观世音菩萨之名,恶人的刀杖断成一段一段,岂不是平安……平
安大吉。”仪琳正色道:“令狐大哥,你休得亵渎了菩萨,心念不诚,念经便无用处。”
她继续轻声念道:“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蟒蛇及螟蝎,
气毒烟火然,念彼观音力,寻声自回去。云雷鼓掣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
消散。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令狐冲听她念得虔诚,
声音虽低,却显是全心全意的在向观世音菩萨求救,似乎整个心灵都在向菩萨呼喊哀恳,
要菩萨显大神通,解脱自己的苦难,好像在说:“观世音菩萨,求求你免除令狐大哥身上
痛楚,把他的痛楚都移到我身上。我变成畜生也好,身入地狱也好,只求菩萨解脱令狐大
哥的灾难……”到得后来,令狐冲已听不到经文的意义,只听到一句句祈求祷告的声音,
是这么恳挚,这么热切。不知不觉,令狐冲眼中充满了眼泪,他自幼没了父母,师父师母
虽待他恩重,毕竟他太过顽劣,总是责打多而慈爱少;师兄弟姊妹间,人人以他是大师兄
,一向尊敬,不敢拂逆;灵珊师妹虽和他交好,但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关怀过,竟是这般宁
愿把世间千万种苦难都放到自己身上,只是要他平安喜乐。令狐冲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
眼中望出来,这小尼姑似乎全身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
仪琳诵经的声音越来越柔和,在她眼前,似乎真有一个手持杨枝、遍洒甘露、救苦救
难的白衣大士,每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都是在向菩萨为令狐冲虔诚祈求。令狐冲心中
既感激,又安慰,在那温柔虔诚的念佛声中入了睡乡。
笑傲江湖 第六章 洗手
岳不群收录林平之于门墙后,率领众弟子径往刘府拜会。刘正风得到讯息,又惊又喜
,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出来,没口子的道谢。岳
不群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余沧海
、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余沧海心怀鬼胎,寻思:“华山掌门亲自到此,谅那
刘正风也没这般大的面子,必是为我而来。他五岳剑派虽然人多势众,我青城派可也不是
好惹的,岳不群倘若口出不逊之言,我先问他令狐冲嫖妓宿娼,是甚么行径。当真说翻了
脸,也只好动手。”哪知岳不群见到他时,一般的深深一揖,说道:“余观主,多年不见
,越发的清健了。”余沧海作揖还礼,说道:“岳先生,你好。”各人寒暄得几句,刘府
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这天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到得巳时二刻,刘正风便
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将近午时,五六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
了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
西思等人先后到来。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
引见,喧声大作。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分别在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呼,均想:“今
日来客之中,有的固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有的却显是不三不四之辈。刘正风是衡山
派高手,怎地这般不知自重,如此滥交,岂不堕了我五岳剑派的名头?”岳不群名字虽然
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
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
刘府的众弟子指挥厨伕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刘正风的亲戚、门客、帐房,和
刘门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恭请众宾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
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
,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
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显是甚么官府来到门外。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
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
,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群雄都感奇怪:“难道这官儿也是个武
林高手?”眼见他虽衣履皇然,但双眼昏昏,一脸酒色之气,显非身具武功。岳不群等人
则想:“刘正风是衡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
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
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
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
金盆洗手,封剑归隐,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来?难
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各人不约而同
的想到了这一节,登时便都站了起来,沉不住气的便去抓身上兵刃,料想这官员既来宣旨
,刘府前后左右一定已密布官兵,一场大厮杀已难避免,自己和刘正风交好,决不能袖手
不理,再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既来刘府赴会,自是逆党中人,纵欲置身事外,又
岂可得?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众人白刃交加,顷刻间便要将那官员斩为肉酱。哪知刘正
风竟是镇定如恒,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
风听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
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
朕望,钦此。”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起身来
,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
刘将军,此后你我一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
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