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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一窘。那店伙冷笑道:“客官若是手头不便,也不用赖说不见了包袱啊。”胡斐懒得和
他分辩,到廊下去牵过自己坐骑,却见那匹白马已不知去向,不由得一怔:“这白马跟偷我
包袱之人必有干连。”这么一来,对那紫衣女子登时多了一层戒备之心,于是将坐骑交给店
伙,说道:“这头牲口少说也值得八九两银子,且押在柜上,待我取得银子,连牲口的草料
钱一并来赎。”那店伙立时换了一副脸色,陪笑道:“不忙不忙,客官走好。”胡斐正要去
追寻白马的踪迹,那店伙赶了上来,笑道:“客官,今日你也无钱吃饭,我指点你一条路,
包你有吃有住。”胡斐嫌他摽唆,正要斥退,转念一想:“什么路子?是指点我去寻包袱
么?”于是点了点头。
那店伙笑道:“这种事情一百年也未必遇得上,偏生客官交了运,枫叶庄万老拳师不迟
不早,刚好在七日前去世,今日正是头七开丧。”胡斐道:“那跟我有甚相干?”那店伙笑
道:“大大的相干。”转身到柜上取了一对素烛,一筒线香,交给胡斐,说道:“从此一直
向北,不到三里地,几百棵枫树围着一座大庄院,便是枫叶庄了。客官拿这副香烛去吊丧,
在万老拳师的灵前磕几个响头,庄上非管吃管住不可。明儿你说短了盘缠,庄上少说也得送
你一两银子路费。”
胡斐听说死者叫做“万老拳师”,心想同是武林一脉,先有几分愿意,问道:“那枫叶
庄怎地如此好客?”那店伙道:“湖南几百里内,谁不知万老拳师慷慨仗义?不过他生前专
爱结交英雄好汉,像客官不会武艺,正好乘他死后去打打秋风了。”胡斐先怒后笑,抱拳笑
道:“多承指点。”问道:“那么万老拳师生前的英雄朋友,今天都要赶来吊丧了?”那店
伙道:“谁说不是呢?客官便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胡斐一听正中下怀,接过素烛线香,
径往北去。
不出三里,果如那店伙所言,数百株枫树环抱着一座大庄院,庄外悬着白底蓝字的灯
笼,大门上钉了麻布。胡斐一进门,鼓手吹起迎宾乐曲。但见好大一座灵堂,两厢挂满素幛
挽联。他走到灵前,跪下磕头,心想:“不管你是谁,总是武林前辈,受我几个头想来也当
得起。”他跪拜之时,三个披麻穿白的孝子跪在地下磕头还礼。胡斐站起身来,三个孝子向
他作揖致谢。胡斐也是一揖,只见三人中两个身材粗壮,另一人短小精悍,相貌各不相同,
心道:“万老拳师这三个儿子,定然不是一母所生,多半是三个妻妾各产一子了。”回身过
来,但见大厅上挤满了吊客,一小半似是当地的乡邻士绅,大半则是武林豪士。胡斐逐一看
去,并无一个相识,凤天南父子固不在内,那紫衣女子也无影踪,寻思:“此间群豪聚会,
我若留神,或能听到一些五虎门凤家父子的消息。”少顷开出素席,大厅与东西厢厅上一共
开了七十来桌。胡斐坐在偏席,留心众吊客的动静。但见年老的多带戚容哀色,年轻的却高
谈阔论,言笑自若,想是够不上跟万老拳师有什么交情,也不因他逝世而悲伤了。
正瞧间,只见三个孝子恭恭敬敬地陪着两个武官,让向首席,坐了向外的两个首座。两
个武官穿的是御前侍卫服色。胡斐一怔,认得这二人正是何思豪和他同伴。首席上另外还坐
了三个老年武师,想来均是武林中的前辈。三个孝子坐在下首作陪。众客坐定后,那身材矮
小的孝子站起身来,举杯谢客人吊丧。他谢过之后,第二个孝子也谢一遍,接着第三个又谢
一遍,言辞举动一模一样,众客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起立还礼,不由得颇感腻烦。胡斐正觉
古怪,听得同桌一个后生低声道:“三个孝子一齐谢一次也就够了,倘若万老拳师有十个儿
子,这般干法,不是要连谢十次么?”一个中年武师冷笑道:“万鹤声有一个儿子也就好
了,还说十个?”那后生奇道:“难道这三个孝子不是他儿子么?”中年武师道:“原来小
哥跟万老拳师非亲非故,居然前来吊丧,这份古道热肠,可真是难得之极了。”那后生胀红
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胡斐暗暗好笑:“此君和我一般,也是打秋风吃白食来的。”
那中年武师道:“说给你听也不妨,免得有人问起,你全然接不上榫头,那可脸上下不
来。万老拳师名成业就,就可惜膝下无儿。他收了三个徒弟,那身材矮小的叫做孙伏虎,是
老拳师的大弟子。这白脸膛的汉子名叫尉迟连,是二弟子。红脸膛酒糟鼻的大汉,名叫杨
宾,是他的第三弟子。这三人各得老拳师之一艺,武功是很不差的,只是粗人不明礼节,是
以大师兄谢了,二师兄也谢,三师弟怕失礼,跟着也来谢一次。”那后生红着脸,点头领
教。
其实三个师兄弟各谢一次,真正的原因却不是粗人不明礼节。胡斐跟首席坐得虽不甚
近,但留神倾听,盼望两名侍卫在谈话之中会提到五虎门,透露一些凤天南父子行踪的线
索。只听何思豪朗声道:“兄弟奉福大帅之命,来请威震湘南的万老拳师进京,参与天下掌
门人大会,好让少林韦陀门的武功在天下武师之前大大露脸。想不到万老拳师一病不起,当
真可惜之极了。”众人附和叹息。何思豪又道:“万老拳师虽然过世,但少林韦陀门是武林
中有名的宗派,掌门人不可不到。不知贵门的掌门人由哪一位继任?”
孙伏虎等师兄弟三人互视一眼,各不作声。过了半晌,三师弟杨宾说道:“师父得的是
中风之症,一发作便人事不知,是以没留下遗言。”另一名侍卫道:“嗯,嗯。贵门的前辈
尊长,定是有一番主意了。”二弟子尉迟连道:“我们几位师伯叔散处各地,向来不通音
问。”那侍卫道:“如此说来,立掌门之事,倒还得费一番周折。福大帅主持的掌门人大
会,定在八月中秋,距今还有两个月,贵门须得及早为计才好。”师兄弟三人齐声称是。一
名老武师道:“自来不立贤便立长,万老拳师既无遗言,那掌门一席,自非大弟子孙师兄莫
属。”孙伏虎笑了笑,神色之间甚是得意。另一名老武师道:“立长之言是不错的。可是孙
师兄虽然入门较早,论年岁却是这位尉迟师兄大着一岁。尉迟师兄老成精干,韦陀门若是由
他接掌,定能发扬光大,万老拳师在天之灵,也必极为欣慰了。”尉迟连伸袖擦了擦眼,显
得怀念师父,心中悲戚。第三名老武师连连摇手,说道:“不然不然,若在平日,老朽原无
话可说。但这番北京大会,各门各派齐显神通。韦陀门掌门人如不能艺压当场,岂不是坏了
韦陀门数百年的英名?因此以老朽之见,这位掌门人须得是韦陀门中武功第一的好手,方能
担当。”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首,齐声称是。那老武师又道:“三位师兄都是万老拳师的
得意门生,各擅绝艺,武林中人人都是十分钦佩的。不过说到出乎其类,拔乎其萃,那还是
后来居上,须推小师弟杨宾了。”第一名老武师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武学之道,多
练一年,功夫便深一年。杨师兄虽然天资聪颖,但就功力而言,那是远远不及孙师兄了。刀
枪拳脚上见功夫,这是丝毫勉强不来的。”第二名老武师道:“说到临阵取胜,斗智为上,
斗力其次。兄弟虽是外人,但平心而论,足智多谋,还该推尉迟师兄。”他三人你一句,我
一句,起初言语中都还客气,到后来渐渐面红耳赤,声音也越说越大。几十桌的客人停杯不
饮,听他三人争论。胡斐心道:“原来三个老武师都是受人之托,来作说客的,说不定还分
别受了三名弟子的好处。”吊客之中,有百余人是韦陀门的门人,大都是万老拳师的再传弟
子,各人拥戴自己师父,先是低声讥讽争辩,到后来忍不住大声吵嚷起来。各亲朋宾客或分
解劝阻,或各抒己见,或袒护交好,或指斥对方,大厅上登时乱成一片。有几个脾气暴躁、
互有心病之人,竟拍桌相骂起来,眼见便要抡刀使拳。万老拳师尸骨未寒,门下的徒弟便要
为掌门一席而同室操戈了。那坐在首席的侍卫听着各人争吵,并不说话,望着万老拳师的灵
位,只是微笑,眼见各人越闹越是厉害,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各位且莫争吵,请听兄弟
一言。”众人敬他是官,一齐住口。那侍卫道:“适才这位老师说得不错,韦陀门掌门人,
须得是本门武功之首,这一节各位都是赞同的了?”大家齐声称是。那侍卫道:“武功谁高
谁低,嘴巴里是争不出来的。刀枪拳脚一比,立时便判强弱。好在三位是同门师兄弟,不论
胜负,都不会失了和气,更不会折了韦陀门的威风。咱们便请万老拳师的灵位主持这场比
武,由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择定掌门,倒是一段武林佳话呢。”
众人听了,一齐喝采,纷纷道:“这个最公平不过。”“让大家见识见识韦陀门的绝
艺。”“凭武功分胜败,事后再无争论。”“究竟是北京来的侍卫老爷,见识高人一等。”
那侍卫见众人一致附和其说,神情甚是得意,说道:“同门师兄弟较艺比武,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