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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胡斐右手一扬,凤天南的帽子飞出,刚好套在石蛇头上,跟着踏上两步,一掌击在石龟
昂起的头顶,砰的一响,水花四溅,石龟之头齐颈而断,落入水塘。胡斐哈哈一笑,将凤天
南那条长辫绕在石龟颈中,双手弹一弹身上灰尘,笑道:“还打么?”
旁观众人见他显了这手功夫,人人脸上变色。凤天南知他适才这一掌确是手下留情,否
则以掌击石龟之力击在自己头顶,哪里还有命在?但断辫绕龟,飞帽戴蛇,如此的奇耻大辱
如何忍耐得了?舞动金棍,一招“青龙卷尾”,猛扫而至。这时他已是性命相拚,再非以掌
门人身分与人比武过招。胡斐心想:“此人平素横得可以,今日若不扫尽他的颜面,佛山一
镇之人冤气难出。”见他金棍上威力虽增,棍法却已不如适才灵动,空手拆了几招,见他使
一招“铁牛耕地”,着地卷到,当下看准棍端,右足一脚踹了下去,棍头着地,给他踏在脚
下。凤天南急忙运劲后夺,胡斐出脚奇快,刚觉右脚下有些松动,左足已踏在棍腰,猛力住
下一蹬。凤天南再也拿捏不住,双手一松,棍尾正好打中他右足足背,两根小骨登时断折。
这一下痛得他脸如金纸,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双手反在背后,朗声说道:“我学艺不
精,无话可说。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锺四嫂却还是不住向他磕头,哭叫:“多谢凤老
爷成全了我家小三子,他真是偷吃了你的鹅么?”胡斐见凤天南败得如此狼狈,实不想再折
辱于他。但见到锺四嫂发疯的惨状,神坛前石板上的血迹,心想这南霸天除了此事之外,这
许多年来定是更有不少恶行,既撞在我的手里,岂能轻饶?当下大踏步过去,将凤一鸣一把
提起,拔起插在地下的单刀,转头向凤天南道:“凤老爷。我和你无冤无仇,可是令郎偷吃
了我的凤凰肉,实在太不讲理。这里佛山镇的人都护着你,我冤屈难明,只好剖开令郎的肚
子,让列位瞧瞧。”说着刀锋在凤一鸣的肚子上轻轻一拖,雪白的肌肤上登时现出一条血
痕。凤天南固然作恶多端,却颇有江湖汉子的气概,败在胡斐手下之后,仍是十分刚硬,不
失掌门人的身分,但一见独生爱子要惨被他开膛剖腹,不由得威风尽失,傲气全消,叫道:
“且慢!”从身旁手下人手中,抢过一柄单刀。胡斐笑道:“你还不服气,要待再打一
场?”凤天南惨然道:“一身做事一身当,凤某行事不当,惹得尊驾打这个抱不平,这与小
儿可不相干。凤某不敢再活,但求饶了小儿性命。”说着横过单刀,便往颈中刎去。
忽听得屋梁上一人大叫:“凤大哥,使不得!”原来那个粗壮大汉兀自双手抱住横梁,
悬身半空。
凤天南脸露苦笑,挥刀急砍。众人大吃一惊之下,谁也不敢阻拦,眼见他单刀横颈,立
时要血溅当场、尸横祖庙,忽听得嗤嗤声响,一件暗器从殿门外自高而下的飞射过来,铮的
一声,在单刀上一碰。凤天南手一荡,单刀立时歪了,但还是在左肩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
迸流。
胡斐定睛一看,只见射下的暗器却是一枚女子手上所戴的指环。凤天南膂力甚强,这小
小一枚首饰,居然能将他手中单刀荡开,那投掷指环之人的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他心
中惊诧,纵身抢到天井,跃上屋顶,但见西南角上人影一闪,倏忽间失了踪迹。胡斐右足一
点,扑了过去,暮色苍茫之中,四顾悄然,竟无人影,他心中嘀咕:“这背影小巧苗条,似
是女子模样,难道世间女子之中,竟有这等高手?”他生怕凤天南父子逃走,不敢在屋顶久
耽,随即转身回殿,只见凤天南父子搂抱在一起。凤天南脸上老泪纵横,也不知是爱是怜,
是痛是悔?
胡斐见了这副情景,倒起了饶恕他父子之意。凤天南放脱儿子,走到胡斐跟前,扑地跪
下,说道:“我这条老命交在你手里,但望高抬贵手,饶了我儿子性命。”凤一鸣抢上来说
道:“不,不!你杀我好了。你要替姓锺的报仇,剖我肚子便是。”胡斐一时倒不知如何发
落,若要杀了二人,有些不忍下手,倘是给他父子俩一哭一跪,便即饶恕,又未免太便宜了
他们。正自踌躇,锺阿四突然走上前来,向胡斐道:“好汉爷救了小人的妻儿,又替小人一
家明冤雪恨,大恩大德,小人粉身难报。”一面说,一面扑翻在地,冬冬冬冬,磕了几个响
头。胡斐连忙扶起。锺阿四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望着凤天南道:“凤老爷,今日在北帝爷
爷神前,你凭良心说一句,我家小三子有没偷你的鹅吃?”凤天南为胡斐的威势所慑,低头
道:“没有。是……是我弄错了。”锺阿四又道:“凤老爷,你再凭良心说,你叫官府打我
关我,逼死我的儿子,全是为了要占我的菜园,是不是?”凤天南向他脸上望了一眼,只见
这个平时忠厚老实的菜农,咬紧牙关,目喷怒火,神情极是可怕,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回
答。锺阿四道:“你快说,是也不是?”凤天南抬起头来,道:“不错,杀人偿命,你杀我
便了。”
忽听庙门外一人高声叫道:“自称拔凤毛的小贼,你敢不敢出来斗三百回合?你在北帝
庙中缩头缩颈,干么不敢出来啊?”这几句话极是响亮,大殿上人人相顾愕然,听那声音粗
鲁重浊,满是无赖地痞的口气。
胡斐一怔之下,抢出庙门,只见前面三骑马向西急驰,马上一人回头叫道:“缩头乌
龟,料你也不敢和老子动手。”胡斐大怒,见庙门旁一株大红棉树下系着两匹马,纵身过去
一跃上马,拉断缰绳,双腿一夹,催动坐骑,向那三人急追下去。远远望见三乘马向西沿着
河岸急奔,瞧那三人坐在马背上的姿式,手脚笨拙,骑术更劣,不知是否有意做作,但胯下
所乘却是良马,胡斐赶出里许,始终没能追上。听那三人不时高声叫骂,肆无忌惮,对自己
毫不畏惧,实似背后有极厉害之人撑腰,他焦躁起来,俯身在地下抓起几块石子,手腕抖
处,五六块石子飞了出去,只听得“啊哟”“妈呀”之声不绝,三个汉子同时打中,一齐摔
下马来。
两个人一跌下来,趴在地上大叫,第三人却左足套在马镫之中,被马拖着直奔,霎时之
间已转入柳荫深处。胡斐跳下马来,只见那二人按住腰臀,哼哼唧唧的叫痛。胡斐在一人身
上踢了一脚,喝道:“你说要和我斗三百回合,怎不起身来斗?”那人爬起身来,说道:
“欠了赌债不还,还这么横!总有一日凤老爷亲自收拾你。”胡斐一怔,问道:“谁欠了赌
债不还?”另一人猛地里跳将起来,迎面一拳往胡斐击去。这一拳虽有几斤蛮力,但出拳不
成章法,显是全无武功。胡斐微微一笑,挥手轻带。那人一拳打偏,砰的一声,正好打中同
伴的鼻子,登时鼻血长流。出拳之人吓了一跳,不明白怎地这一拳去势全然不对,只抚着拳
头发呆。被击之人大怒,喝道:“狗娘养的,打起老子来啦!”飞起一腿,踢在他的腰里。
那人回手相殴,砰砰嘭嘭,登时打得十分热闹,不再理会胡斐。胡斐见这二人确实不会武
功,居然敢向自己叫阵,其中大有蹊跷,双手分别抓住两人头颈,往后一扯,将两人分了开
来。但两人打得眼红了,不住口的污言秽语互相辱骂,一个骂对方专偷人家萝卜,另一个说
对方是佛山的偷鸡好手,看来两人都是市井无赖,心中越加起疑,大声喝道:“谁叫你们来
骂我的?”说着双手一摆,砰的一下,将两人额角对额角的一撞,登时变了两条怒目相向的
独角龙。
那偷鸡贼胆子极小,一吃到苦头,连声:“爷爷,公公,我是你老人家的灰孙子。”胡
斐喝道:“呸,我有你这等贱孙子?快说。”那偷鸡贼道:“英雄会馆开宝的邝宝官说,你
欠了会馆里的赌债不还,叫我们三个引你出来打一顿。他给了我们每人五钱银子,这坐骑也
是他借的。你赌债还不还,不关我事……”胡斐听到这处,“啊”的一声大叫,心道:“糟
啦,糟啦!我恁地胡涂,竟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双手往外一送,将两名无赖双双跌了
个狗吃屎,飞身上马背,急往来路驰回,心想:“凤天南父子定然躲了起来,偌大一座佛山
镇,我却往哪里找去?好在他搜刮霸占的产业甚多,我一处处的闹将过去,搅他个天翻地
覆,瞧他躲得到几时?”
不多时已回到北帝庙前,庙外本有许多人围着瞧热闹,这时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孩子也
没留下一个。胡斐心想:“那凤天南果然走了。”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向庙中,一步跨进大
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胸口呼吸登时凝住,只吓得身子摇摇摆摆,险些要坐倒在地。原
来北帝庙大殿上满地鲜血,血泊中三具尸身,正是锺阿四、锺四嫂、锺小二三人,每人身上
都是乱刀砍斩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胡斐呆了半晌,一股热血从胸间直冲上来,禁
不住伏在大殿地上,放声大哭,叫道:“锺四哥四嫂,锺家兄弟,是我胡斐无能,竟然害了
你们性命。”只见三人虽死,眼睛不闭,脸上充满愤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