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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扫,喀喇一响,果然又将椅脚踢断了一只。
那椅子本已倾侧,此时急向後倒。苗人凤伸手在椅背一按,人已跃起。他恼恨钟兆英狡
诈,从半空中如大鹰般向他扑击下来。钟兆英吓得心惊胆战,大叫:「老大,老三!」兆
文、兆能双双从旁来救。苗人凤双掌发力,左掌打在钟兆文肩头,右掌拍在钟兆能胸口。两
人经受不起,双双向外跌出。钟兆英乘机几个翻身逃出厅门,看苗人凤时,也已摔倒在地。
三兄弟见他如此神勇,那敢进来再斗?钟兆英瞥见店门旁堆满骡马的草料,心念一动,
取出火摺幌著了,就在草料上一点。那麦秆乾得透了,登时起火,顺风烧向店堂。客店中店
夥客商一见火头,一阵大乱,纷纷奔出。三兄弟拿著判官笔在门口监视,叫道:「谁救那坏
了腿的客人,老子打开他的脑袋瓜子!」众人自逃性命不及,又有谁敢去救人?
苗人凤见霎时之间风助火势,浓烟火舌卷进厅来,自己双腿不能行走,敌人又守在门
口,暗道:「难道我一世英雄,今日竟活活烧死在这里不成?」一转眼见南小姐已随众人逃
出,心下略宽,火光中只见屋角里放著一困粗索,暗叫:「天可怜见!」爬著过去抖开绳
索,在手臂上绕了十来圈。
钟氏兄弟眼见烟火围门,这个当世无敌的苗人凤势必葬身火窟,三人心中大喜,相视而
笑。
南小姐当危急时夺门而出,此时却想起苗人凤尚在店内,他为相救自己而受伤丧生,不
禁大为难受,珠泪盈眶,正自难忍,猛听得店堂内一声大喝,一条绳索从火焰中窜将出来,
一端巳卷住门外那株大银杏的树干。接著绳子一荡,苗人凤又高又瘦的身躯已飞了出来。
众人见他突似飞将军自天而降,无不骇然。苗人凤左手抓绳,身子自空向钟氏三兄弟扑
去。三钟吓得魂飞天外,已无斗志,当即发足奔逃。他三人轻功虽高,终不及苗人凤拉著绳
子飞荡迅速,被他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掷一抓,一抓一掷,三兄弟都飞身而入火堆。总算
三人武功均高,一入火堆,急忙逃出,但已烧得须眉尽焦,狼狈不堪。到此地步,三兄弟那
敢逗留,马匹也不要了,向南急奔而去,但听苗人凤豪迈爽朗的大笑声,不绝从身後传来。
苗人凤想到当年力战鬼见愁钟氏三雄的情景,嘴角上不自禁出现了一丝笑意,然而这是
愁苦中的一丝微笑,是伤心中一闪即逝的欢欣。於是他想到腿上伤愈之後,与南小姐结成夫
妇,这个刻骨铭心、倾心相爱的妻子,就是眼前这个美妇人。他在身前不过五尺,五尺却比
五千里、五万里的路程更加遥远。
於是,他想到两人新婚後那段欢乐的日子,他带著他的兰(南小姐名字叫做南兰)一同
去拜祭胡一刀夫妇的墓,他把冷月宝刀封在坟土之中,心里想:世上除了胡一刀外,再也无
人配用这把宝刀。他既然不在世上了,宝刀就该陪著他。
於是在胡一刀的墓前,他把当年这场比武与误伤的经过说给妻子听。他从来不爱多说
话,这一天却是说得滔滔不绝。这件事在他心中郁积了十年,直到这天,方在最亲近的人面
前发泄出来。他办了许多酒菜来祭奠胡一刀,摆满了一桌,就像当年胡夫人在他们比武时做
了一桌菜那样。
於是他喝了不少酒,好像这位生平唯一的知己复活了,与他一起欢谈畅饮。他愈喝得
多,愈是说得多。说到对这位辽东大侠的钦佩与崇仰,说到造化的弄人,人世的无常,说到
胡夫人对丈夫的情爱,他说:「像这样的女人,要是丈夫在火里,她一定也在火里,丈夫在
水里,她也在水里……」
突然之间,看到自己的新娘脸色变了,掩著脸远远奔开。他追上去想要解释,但他是醉
了,他不会说话,何况,他心中确是记得客店中钟氏三雄火攻的那一幕……他是在火里,而
她却独自先逃了出去……
他一生慷慨豪侠,素来不理会小节,然而这是他生死以之相爱的人……在他脑子里,一
直觉得南兰应该逃出去,她是女人,不会半点武功,见到了浓烟烈火自然害怕,她那时又不
是他的妻子,陪著他死了,又有什麽好处?……但在心里,他深深盼望在自己遇到危难之
时,有个心爱的人守在身旁,盼望心爱的人不要弃他而先逃……他一直羡慕胡一刀,心想他
有一个真心相爱的夫人,自己可没有。胡一刀虽然早死,这一生却比自己过得快活。
於是在酒醉之後,在胡一刀的墓前,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也可说是无意中流露了真
心。这句话造成了夫妻间永难弥补的裂痕。虽然,苗人凤始终是极深厚极诚挚的爱著妻子。
他永远不再提到这件事,甚至连胡一刀的名字也不提,南兰自然也不会提。
後来女儿若兰出世了,像母亲一般的美丽,像母亲一般的娇嫩。夫妻间的感情加深了一
层。然而,他是出身贫家的江湖豪杰,妻子却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他天性沉默寡言,整天板
著脸,妻子却需要温柔体贴,低声下气的安慰。她要男人风雅斯文、懂得女人的小性儿,要
男人会说笑,会调情……苗人凤空具一身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功,妻子所要的一切却全没
有。如果南小姐会武功,或许会佩服丈夫的本事,会懂得他为什麽是当世一位顶天立地的奇
男子。但她压根儿瞧不起武功,甚至从心底里厌憎武功。因为,她父亲是给武人害死的,起
因是在於一把刀;又因为,她嫁了一个不理会自己心事的男人,起因是在於这男人用武功救
了自己。
她一生中曾有一段短短的时光,对武功感到了一点兴趣,那是丈夫的一个朋友来作客的
时候。那就是这个英俊潇洒的田归农。他没一句话不在讨人欢喜,没一个眼色不是软绵绵的
教人想起了就会心跳。但奇怪得很,丈夫对这位田相公却不大瞧得起,对他爱理不理的,於
是招待客人的事儿就落在她身上。相见的第一天晚上,她睡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望著黑暗的
窗外,忍不住暗暗伤心:为什麽当日救她的不是这位风流俊俏的田相公,偏生是这个木头一
般睡在身旁的丈夫?
过了几天,田归农跟她谈论武功,发觉她一点儿也不会,便教了她几路拳脚。她学得很
起劲,虽然她还是不喜欢武功,只因是他教的,就兴致勃勃的学了。
终於有一天,她对他说:「你跟我丈夫的名字该当对调一下才配。他最好是归农种田,
你才真正是人中的凤凰。」也不知是他早有存心,还是因为受到了这句话的风喻,终於,在
一个热情的夜晚,宾客侮辱了主人,妻子侮辱了丈夫,母亲侮辱了女儿。
那时苗人凤在月下练剑,他们的女儿苗若兰甜甜地睡著……
南兰头上的金凤珠钗跌到了床前地下,田归农给她拾了起来,温柔地给她插在头上,凤
钗的头轻柔地微微颤动……
她於是下了决心。丈夫、女儿、家园、名声……一切全别了,她要温柔的爱,要热情。
於是她跟著这位俊俏的相公从家里逃了出来。於是丈夫抱著女儿从大风雨中追赶了来,女儿
在哭,在求,在叫「妈妈」。但她已经下了决心,只要和归农在一起,只过短短的几天也是
好的,只要和归农在一起,给丈夫杀了也罢,剐了也罢。她很爱女儿,然而这是苗人凤的女
儿,不是田归农和她生的女儿。
她听到女儿的哭求,但在眼角中,她看到了田归农动人心魄的微笑,因此她不回过头
来。
苗人凤在想:只盼她跟著我回家去,这件事以後我一定一句不提,我只有加倍爱她,只
要她回心转意,我要她,女儿要她!
苗夫人在想:他会不会打死归农?他很爱我,不会打我的,但会不会打死归农?
苗若兰小小的心灵中在想;妈妈为什麽不理我?不肯抱我?我不乖吗?
田归农也在想他的心事。他的心事是深沉的。他想到闯王所留下的无穷无尽的财宝,苗
夫人是打开这宝库的钥匙。当然,她很美丽,娇媚无伦,但更重要的是闯王的宝库,苗人凤
会不会打死我呢?
苗人凤在等待,厅上的镖客、群盗、侍卫、商家堡的主人,独臂人和小孩,大家都在等
待。厅上有很多人,但谁也不说话,只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哭叫:「妈妈!妈妈!抱抱兰
兰!」
即使是最硬心肠的人,也盼望她回过身来抱一抱女儿。
自从走进商家堡大厅,苗人凤始终没说过一个字,一双眼像鹰一般望著妻子。
外面在下著倾盆大雨,电光闪过,接著便是隆隆的雷声。大雨丝毫没停,雷声也是不歇
的响著。
终於,苗夫人的头微微一侧。苗人凤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妻子在微笑,眼光中露出温
柔的款款深情。她是在瞧著田归农。这样深情的眼色,她从来没向自己瞧过一眼,即使在新
婚中也从来没有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见。
苗人凤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盼望,缓缓站了起来,用油布细心地妥贴地裹好了女儿,
放在自己胸前。他非常非常的小心,因为世界上再没有这样慈爱、这样伤心的父亲。
他大踏步走出厅去,始终没说一句话,也不回头再望一次,因为他已经见到了妻子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