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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作戏?郭力应该正在这么想吧。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一定要吗?我真的那么贱,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令狐的语气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大声。
此时的柏彦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摸着歪掉的鼻子,涨红着脸插嘴:「喂,你们两个同性恋听我解释好吗?其实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
「闭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哑铃,朝柏彦的头上飞掷!
万万不可!我跳了起来。
柏彦慌张的扑倒,笨重的哑铃撞到墙壁,喀琅!
「你疯了吗死同性恋?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柏彦愤怒的说,但已不敢靠令狐太近。
「贱人!你再一句同性恋试试看!」令狐拿起另一个哑铃大叫。
「总之你们听我说,其实我最近常常一睡着,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格在我身上到处走来走去,而且那个人格常常会脱光所有的衣服,甚至好像会穿墙遁地,他还常常……」蹲在地上的柏彦连珠炮大叫,眼睛紧跟着令狐手中的哑铃。
「闭嘴!」令狐哭叫着。
柏彦摸着青肿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去问那个干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没有玩他的屁股!你们这种阴阳怪气的人最……」
哑铃再度飞过柏彦的头顶,这一下将墙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彦既怒又怕地想夺门而逃。
「够了吧?」
郭力突然开口,眼睛像老鹰一样盯着令狐,但长期处于下风的令狐却没有闪躲他冰冷的眼睛。
「什么够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想想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你又把我看作什么东西!你说你想有个正常的家庭!想跟女人生儿子!我也让你有了啊!通通都让你有了啊!现在呢!现在……」令狐的哭声跟他结实的肌肉截然两帜,看得我在屏幕前笑的前仰后翻,简直快岔了气。
「等等!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我可不想被当成屁股开花的零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柏彦一边说,一边摸着屁眼。
突然,他的脸色发青。
油油滑滑的。
难不成另一个我竟然是个死同性恋?
柏彦一定正在心里哀号。
「如你所愿吧。」郭力叹了一口气。
拿起空便当,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
这一走,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溃,跪了下来。
神智遭到极大打击的柏彦,趁着此时的慌乱跌出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鬼地方,也因为他一丝不挂的光着屁股,所以他一到走廊后就开始飞奔。
而我,也开始飞奔!
在走廊上,我刻意撞见了柏彦。
我假装差点摔了一跤,这夸张的动作让柏彦动作愕然一挫,像第一次偷钱包的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来。
「天啊!你怎么……你怎么全身脱光光啊?」我惊呼,脸上写满了厌恶。
柏彦杀气腾腾地瞪了我一眼,想转开门,却被我挡了下来。
「等等,这样不对吧?房东先生当然是无所谓啦,大家都是男生嘛,不过你这样什么都没穿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喂,大学生,你也要替其它人想一想,我们这里可是有住女生的哩!」我埋怨,教训教训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气的打量他的私处。
柏彦红着脸,快要抓狂了。
我皱皱眉头,疑道:「好奇怪的味道?好像是……」
「干!别人的事不要管那么多!」柏彦爆发,推了我一把,开门甩门。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楼,继续收看郭力大战令狐。
作弄柏彦不仅必要,还是绝好的娱乐。
现在的电视屏幕上有几个画面。
老张出门了,陈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看TVBS连续剧,既没有哭,也没有乱摔东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来覆去的,王小妹一个人坐在书桌上写功课,橡皮擦涂涂抹抹。
颖如洗了个澡,然后打开饼干盒子,吃着洋芋片,一边看书。
柏彦在浴室里不停地洗澡,将莲蓬头对准屁眼猛冲水,一手拿着肥皂用力地搓着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泄恨一样,接着又在浴室里抓狂,用拳头殴打着瓷砖墙壁,直到墙壁上突出几道血红。
而郭力跟令狐,持续没有意义的对峙。
你也许会想,这样的误会根本不能算是误会。
怒火攻心,只要情绪滚烫的时间一过,彼此都有机会冷静下来。
但。
羞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单单是一种表象的情绪,它的根盘扎在人的最底层,那是能够消融人类本质的腐烂剂。
自尊心一旦腐烂,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闭着眼睛。
令狐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凌乱的床单发愣。
我看着屏幕中的两人,原本相爱的两人。
想起了以前高中时的往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学,叫阿志。
阿志有一天跟我借刚买不久的野狼机车泡美眉,当天晚上,阿志一脸抱歉的把我叫出去,跟我说机车被干了。
我很生气,非常的愤怒,但除了白费力气瞪阿志以外,我什么也没做。虽然那机车可是我整个暑假打工挣来的。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在学校碰头,什么事也当没发生过。
因为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单纯事件。
然后我必须举一个有所不同的例子。
大学,被退学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当的民法老师打电话给我,狠狠地将我羞辱一番。
「我就说你过不了这学期,是不是?你这种废物废到骨头里了,什么事都做不好,现在把你当掉也是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边摊见习人家是怎么做面的!」
我挂掉电话。
直到现在,我都想杀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总是藏了一桶汽油。
只要哪一天我觉得生命空虚不再值得留恋,我就会拿起那桶汽油,骑车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这就是羞辱与怒气的天差地远。
一个人最无法忘记的,永远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剥夺的那一瞬间。
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或者,你常常自以为忍一时胯下之辱就可以换来些什么美好的愿景,但耻辱会永远存在你的梦境,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被谈论,就像我们提到韩信都免不了要说说他当初钻进小流氓跨下时的糗样,韩信这笨蛋从此钻了跨下几千年。
又,等到你有机会拿些什么很像自尊的东西还给自己时,你会发现,干,如果我当初没有被剥掉这些东西,我现在怎么可能是这副德行?韩信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宁愿自己没称过王,也不愿钻那次耻辱千年的跨下。
「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令狐号啕大哭。
「……」
郭力的鼻子喷出不屑的气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团发抖。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诺言吗?」令狐抬起头,他整个人已经毁了。
郭力的身体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钢铁一般僵硬。
「你忘记了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你会陪着我终结一切,所以你要给我所有所有的快乐,是不是?」
令狐的语气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烂塑料袋。
郭力依旧紧闭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绪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险。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令狐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的死。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躺在棺材里面的冰冷尸体。
令狐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摄影机,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楼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
两分钟后,令狐进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厨房里最尖锐的生鱼片刀。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自己的剧本写得真是丝丝入扣。
「我爱你,郭。」
令狐跪了下来,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还是深爱郭力的。
只要郭力这时候道个歉,或甚至直接将令狐拥在怀里,令狐的刀就会当当当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
这个缺口就由郭力的爱填满。
「贱货。」郭力冷冷地睁开眼睛。
令狐尖叫一声,歇斯底里的举起刀子。
我双拳紧握。
红色与情爱相互迸发的一瞬间!
郭力大吼,从椅子上跌下来。
利刃插进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红。
「你疯了!」郭力大叫,一拳将令狐砸开。
「你说过不打我的!」令狐悲怆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划开。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轻轻带过,但我还来不及确认郭力的伤势,令狐已经举起锋利的生鱼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几点血珠,郭力顾不得伤势,双手往后一撑,试图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着,手臂青筋暴露。
「你这个贱骨头!」郭力忘却害怕,酝酿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扑向手持凶器的令狐。
碰!
两人在地上一阵打滚,而我始终看不到那把该死的刀子。
「说你还爱我!」令狐大哭,蜷缩的膝盖将郭力顶开,递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个贱货!贱骨头!贱娃娃!」郭力的愤怒全部爆发。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打开门,走过四楼,颖如当然还是在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