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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童氏率先喊出来,能叫那恶妇彻底进冷宫,地位名存实亡!
云玄昶接受着女儿的注目,只觉得一双雪清目光如飞来长虹,让人躲不开,也不能避,那是毫无隐晦的轻视。
出乎意料,他没有发怒。
轻视,一个女儿胆敢用这种眼光来看着家中最大的长辈,要么这个女儿是个毫无修养的没脑子货色,要么便是——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拿捏住了这个长辈的软肋。
确实,女儿的提议,他不能反驳。
这女儿,还没及笄,虽管过几日的家务,可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如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道行,若论外貌,仍是小少女的娇嫩青葱,一双春水聚拢的盈泽眸子细看之下,却宛如经历过漫长光阴的长者。
近年,他只关心自己官运是否亨通,素来对几个子女并不算太经心,就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过交给白氏和夫子、书童去打理和照料,何况是女儿,前些日子,虽然觉得这女儿性子有些变化,可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今儿不知怎的,云玄昶却才是真正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小小年纪,隐藏在核子里的势头,不像是这个小小的侍郎府能够留得住的……
这个气度,不像自己,不像前妻许氏,倒是像那个人……
末了,收起心绪,云玄昶喉咙一动,点点头:“既然娘亲都说好,那就依沁姐儿的意思吧,修葺佛堂一事,我叫开来去请工匠,尽快安排。”
————
家祠边小屋内。
全身被清理干净的白雪惠支起身子,抓住一名老嬷嬷的手,犹自不敢置信,凹陷的双目中光影闪烁着,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
“老爷是不是原谅我了,是不是没事儿了,不休我了,对不对?几时搬回主院去?”
又抬起头,振奋地朝阿桃大声吩咐:“快,快拿镜子来,我要上妆!待会儿见到老爷,这个样子怎么办。”
阿桃和老嬷嬷面面相觑一眼,实在不好说老爷从头至尾,根本没说过要夫人搬回去,也没说要见她,正你推我我推你地嗫嚅着,门一响,光线射进来,将窄小阴暗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一个修长苗条的人影快步走进来,直直走到白雪惠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顿时蹲下来,将她一抱。
多年不曾见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宁熙帝的万寿节,后宫恩典大赦,让一批品阶高的宫人,在华清门前与亲人见面。
那时,姐姐刚已与姐夫相好,私情一爆发,姐夫舍不得叫姐姐受委屈,立马将她收进房内,成了侍郎府的姨娘,从此,那原配一人独守空闺,基本失了宠,姐姐却成了姐夫帐子内的第一人,日日舒心畅快,人自然也养得面娇身美,玉润丰盈,那天来宫门探亲,姐姐身后是奴婢簇拥,负责接送的是绿呢官轿,哪里像是个姨娘的待遇?足可证明姐姐那会儿活得多么畅意!
两姊妹当时各有春风得意的事,心情愉快得很,在华清门前相见时,便立下目标,一个争取能被扶正,取正妻之位而代之,一个争取在宫中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人身边。之后几年,果然叫两人达成目标。
本以为好日子一来,就稳固如大厦根基,没料大厦将倾!
今儿一见,白秀惠吃惊不已,姐姐红粉消残,宛如年华衰退的老妪!可她,才二十七八啊!
白秀惠还未等云府下人离开,便语气无比悲凉,叫了一声:“姐姐!”
门口,严肃的妇人声音响起来:“都退下!”
阿桃与老嬷嬷知道,怕是老爷刚交代过的要来的人了,回头好奇地瞄一眼,只见来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背影清雅,头绾宫髻,身上一袭湖蓝收腰装束,不似民间女子的衣裳款式,猜到了几分,却也不敢多问,赶紧离开了。
李嬷嬷暗中陪白令人一块儿出宫来侍郎府,这会儿驱走了下人,小声道:“白令人,请尽快,至多半个时辰便要回宫!”这次是趁自己出宫采买物料时,白令人打扮成随行宫女的模样,借机跟着自己出来的,不合宫规,若被知道,定会受罚,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门一虚掩,光线渐暗。
白雪惠回过神来,一看是亲妹妹,抱住她痛哭起来。
哭哭啼啼的哀风怨雨中,白雪惠只听冷稳声音飘进耳帘:
“姐姐,还没到绝境,万事还有转机,妹妹劝你,先放下身段,伺机再翻身。”
*
花厅这边,商议妥了后,童氏体力消耗不少,又还在有点气儿子,早就累了,云菀沁将祖母送回了西院,走出来几步,转了个弯,径直又朝家祠走去。
走到一半,还没踏进拱门,妙儿已是风般跑过来,附耳道:“大姑娘,是宫里的白令人来了!”
云菀沁还没来得及说话,前方有人面对面走来,刚探视完姐姐的白秀惠原路返回,正要回宫。
两人撞了个正着。
云菀沁示意妙儿退到身后,脚步一停。
一袭湖蓝束腰窄衫,是宫人出外的便袍打扮,她虽然从未进过宫,也没与宫女接触过,前世在相国寺内,却见到天子身后伴驾的宫人,就是这样的服饰,包括袖口衣襟、花纹样式,都是一样。
唇鼻眉眼,身型姿态,与白雪惠有七八分相似,婀娜,苗条,高挑,冷艳,只是年纪更轻一些,目光中的思绪,更加的沉抑,看不清这人的心绪,有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仪态。
也难怪,在深宫生活,自然比在宅院里更艰难,尤其,能混上高位的奴才,又怎会简单?
白秀惠与李嬷嬷走过来。
白秀惠虽然没看清来人样子,却也知道迎面走来的是谁了。
外甥女已经出阁了,不在娘家,这个打扮,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整个侍郎府里,除了云家那原配夫人留下的嫡长女,还能有谁?
再走近,白秀惠却忍不住一震。
也算见惯了美色,可眼前少女仪态仍是叫人由不得的多驻足看一眼。
后宫佳丽无数,别说妃嫔,就是宫女堆里头,都能找出不少绝色,就是因为见多了美人,那种已经盛开得很夺目很璀璨的女子,白秀惠反而不会在意,因为实在见得太多了,而且美得太炫丽,十之*就是凋零得早,女人的美丽,天生最好是浓缩的香甜汁液,一点点地流淌出来,先释放出香气,让人蠢蠢欲动,再流淌出花露,一点点地展现风华,一点点勾人心,所以像这种还未完全绽放,却只隐隐展露出一点点风姿的少女,反而叫她更加注意。
少女身量不高,仍是个小丫头的身子板,胸脯尚显娇小,刚刚坟起一点,相貌也稍显青涩,如艳丽芍药裹在里面还未释放,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说的正是镶在她一张白玉脸蛋的眉眸,朱唇一点,如樱桃小蕊儿,鼻如玉笋,白净而笔挺,宅内打扮得异常素净,此刻身着一袭淡绯色百蝶穿花竖领襦衣,下身一件银纹月罗裙,梳桃心髻,没有任何繁复冗杂的金银头饰点缀,只在发鬓前插了一只芙蓉小花,娉婷而立,淡如莲子。
少女身上这种素与艳的交融,老沉与娇稚的辉映,竟让阅美无数的白秀惠,回不过神。
可让她驻足停下来的不单是因为这少女的仪表,还有,少女凝视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似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并无半点畏惧紧张,却也并没有娇蛮无视……她那一对看似恬静又暗含浓艳的眉目,还有眼神,似是哪里见过?
不可能……白秀惠收回心神,自己是第一次跟她见面,怎么可能会见过这个云家大姑娘?
兴许刚才姐姐对自己哭诉云菀沁有份儿加害,她才对这个女孩儿有些莫名的重视吧。
白秀惠素来觉得,这天下除了皇上与皇后,她看见谁都不会紧张了,可不知怎的,这会儿,她被那一双星眸看得竟是有点儿心里发虚,提前开口了:“是云家大姑娘吧。”
李嬷嬷语气颇傲,对云菀沁道:“这位是白令人。”
云菀沁款款几步上前,手却绞着额前细碎胎发把玩,浑身又添了一股宅间孩童气,顺口笑着应了一声:“喔,白令人。“”
白秀惠见她连礼都不行,忽然明白了姐姐为何说这云菀沁是个小妖孽,当时她还不屑一顾,一个女孩儿,能怎么个妖孽?姐姐之所以落了下风,无非是掉以轻心罢了,如今一看,却不尽然。
“云小姐,这位是宫中的白令人,”李嬷嬷看见白秀惠脸色不大好,眼眸一沉,暗示她要行大礼,“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
云菀沁睫一眨,目色重重迷茫,脸上是一副“所以呢?”的神态。
李嬷嬷无话好说,也无可宣泄,哼了一声:“还是夫人的亲妹子,也算得上是你的姨母!”
云菀沁这才轻笑一声,继续玩弄青丝,扭在指头间翻来覆去:“白氏犯了家规与王法,正被祖母与爹关在家祠,休书好像都下了,我遵循家规,现在可不敢当她是母亲,不然便是同流合污,犯了家规,既然我没母亲,又是哪个石头缝里钻出个姨母?”
“你——”李嬷嬷指着云菀沁。
一派无邪天真的样子,这话也叫人无可指摘,白秀惠竟不知如何应对,这丫头,对着姐姐,怕不是这个样子吧,对着姐夫与祖母,怕又是另一个样子,这会儿才总算信了姐姐的,果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话的!
白秀惠冷笑一声:”小姑娘,不要以为在宅子里会翻腾几下,就觉得自己是可以跃过龙门的大鱼。“
话说得这么深奥,欺负没进过宫的人啊?云菀沁赫然凑近白秀惠两步,粉红扑扑的脸儿仍是少女的娇憨之态,略歪着头,娇笑如银铃:“我只晓得,就算跃过了龙门的鲤鱼,也可能随时随地被其他的大鱼吃掉。宫里风浪大,还请白令人多保重,花无白日红,人无千日好,没事儿时多祈祷,但愿你自己能够保得住白氏一辈子!”
白秀惠唇一抽搐,眼睛眯了起来,她这是诅咒自己在宫中混栽了不成,目光如刀直直剜去:“丫头,你该庆幸,你现在不是在宫里。”
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