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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功夫就像是飞刀一样,最难练的一点就是准头。要能在三十步以外以一斧头劈开一个核桃,功夫才算练成了。
这条大汉无疑已经把功夫练到了这一步,出手不但快,而且准。
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这一斧头劈出去,准可以把那蜡人脑袋一下子劈成两半。
奇怪的是,这一斧头却偏偏劈空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条大汉手上的力量用得不够,还是因为别的古怪缘故,这把去势如风的飞斧刚劈到“班察巴那”头上,就忽然失去了准头,忽然变得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地往旁边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柜台上。
老二的脸色变了。
他的兄弟们脸色也变了。
老大眼珠子一转,故意破口大骂。
“直娘贼:叫你多吃两斤肉,手上才有力气,你他妈的偏要去玩姑娘,玩得手发软,真他妈的丢人现眼。”
老二的脸色发青,不等他们的老大骂完,已经又是一斧头劈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出手更快更准,用的力量也更大。
斧头破空飞出,急风呼啸而过,忽然问,“卜”的一声响,斧头的木柄忽然凭空断成了两截,斧头失去平衡之力,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老大还在骂,骂得更凶。
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四下搜索,因为他跟他的兄弟一样明白两件事。
——一把以上好橡木为柄的斧头,是绝不会无缘无故从中折断的。
——他们的老二手上有什么样的力量,他们心里当然更清楚,如果说他会将一把斧头劈歪,那简直就好像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一样荒谬。
斧柄既然不可能无故折断,斧头也绝不可能劈歪,这是怎么回事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一一个人。
——有一个人,在一个很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里,以一种不容易被人看见的手法,发出一种很不容易被人看出来的暗器,打歪了他们老二第一次劈出的斧头,打断了他第二次劈出的斧柄;
这个人无疑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把蜡像摆在这里的人。
他们五兄弟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却完全不动声色,因为他们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出来他用的是什么暗器?
他们只看见了小方。
小方也在找,找这个打歪斧头折断斧柄的人。
他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别人已经找上他了。
第一个找上来的就是那身材最高大,长得高秀气的佩剑少年。
他盯着小方,忽然笑了笑:“你好。”他说:“我好像见过你。”
“哦?”
“我好像刚才遇见过你,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你。”
“哦。”小方问:“在哪里见过我?”
“就在那家商号里。”佩剑的少年道:“你好像跟那个长得完全一一模一。样。”
小方笑了,摸着自己的脸笑了。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他间这少年:“你贵姓?”
“我叫老四。”
“老四?”小方又问;“谁的老四?”
“是我们老大的老四。”
“你们的老大是谁?”
“是个从来都不会杀人的人。”老四说:“他只会打人,常常一下子就把别人打成肉泥。”
小方叹了口气。
“那么他一定很累。”
“很累?”
“无论谁要把别人打成肉泥都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他怎么会不累?”
老四冷笑,忽然又问小方:“你的暗器呢?”
“什么暗器叶小方反问。
“打斧头的暗器。”
“我没有这种暗器。”小方在笑:“如果我有暗器,也不打斧头。”
“不打斧头打什么?”
“打入。”小方好像笑得很愉快:“打人绝对比打斧头好玩得多。”
老四也笑了。
他们两个人都在笑,可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的觉得很可笑。
他们笑的时候,眼睛都在盯着对方的手。
握剑的那只手。
老四笑得比小方远不像是在笑,他忽然问小方:“你也会使剑?”
“会一点。”小方说:“一点点。”
“那好极了。”老四说:“碰巧我也会使剑,也只会一点点。”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四已经认定了小方和鹰记商号里这几个蜡人有关系,就算他不是打落斧头的高手,也一定可以从他身上逼出那位高手来。
小方并没有否认,因为他知道否认也没有用。
老四的掌中有剑。
小方也有。
老四打算要用他的剑来逼小方说出这秘密。
小方也没有拒绝逃避。
老四身高八尺一寸,手脚长大,动作灵活,全身的肌肉都充满弹性。
小方看来不但苍白樵粹,而且显得很虚弱。
他们的强弱之势看来已经很明显,每个人都认定小方必败无疑。
只有齐小燕是例外。
只有她算准了老四绝对避不开小方三招。
一声轻叱,剑光闪动,转瞬间老四就已攻出八剑,招中套招绵延不绝的连环八剑,被这么样一条大汉使出来当然更具威力。
可是他连小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方只刺出一剑。
他转身、拔剑,一剑刺出,到了老四的咽喉。
老四用尽全力才避开这一剑。
他凌空后跃,凌空翻身,虽然避开了这一剑,却已无法顾及退路。
他的身子落下时,已经到了鹰记商号里。
鹰记商号里只有几个没有生命没有知觉连动都不会动的蜡人。
可是他的身子一落下时,眼睛里就露出种惊讶恐惧之极的表情,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恐惧而收缩,忽然就失去了弹性,变得痉挛僵硬。
他的兄弟们同时大喝:“老四,快退!退出来!”
他自己当然也想退出来,却已太迟了。
他挣扎着,还想扑过去,用他手里的剑去搏杀那几个本来就没有生命的蜡人。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关节肌肉组织都已失去控制,眼泪鼻涕大小便忽然全部流了出来,身子也已渐渐缩成了一团。
只不过他还没有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忽然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掌中剑脱手飞掷出去。
剑光一闪间,“卜”的一声响,一剑刺人了卜鹰的胸膛,从前胸刺人,后背穿出。
因为这个卜鹰只不过是个蜡人而已。
这时老四已经倒在地上,全身都已收缩僵硬,一条八尺一寸的大汉,竟在转瞬间变得好像是个已经被抽干血肉的标本。
所以他已经看不见他这一剑掷出后的结果了。
可是他的兄弟还没有死。
他们脸上忽然也露出种惊讶恐惧之极的表情,因为他们还看得见。
每个眼睛都还看得见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跟他们完全一样的表情,甚至连小方都不例外。
因为他也跟他们一样,看见了一件虽然亲眼目睹也无法相信的怪事。
他们看见卜鹰在流血!
这个卜鹰只不过是个没有知觉没有生命的蜡人而已,怎么会流血?
“卜鹰”的确在流血。
一滴滴鲜血沿着剑锋流过,从剑尖上滴下来。
他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因为他毕竟只不过是个蜡人而已,——至少从外表看来绝对是个蜡人。
可是从另一方面看去,无论谁都知道一个蜡人是不会流血的。
绝对不会。
——那么血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这个蜡人只有从外表看去才是蜡人,其实却不是。
——如果这个蜡人其实并不是蜡人,为什么看过去又偏偏是个蜡人。
这是个很荒谬的问题,也是种很荒谬的想法,荒谬而可怕。
小方的全身忽然都被冷汗浸透,因为他心里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他忽然冲了出去。
他想冲进鹰记商号去找这问题的答案。
他只想找出这问题的答案,却忘了那老人对他说过的活。
——只要一走进鹰记的大门就必死,不管什么人都一样。
这句话听起来很荒谬,很少有人会相信,可是亲眼看见老四暴毙后,还有谁能不信,谁敢不信?
老四临死前眼神中那种恐惧之极的表情,更令人难以忘记。
小方却忘了。
在这一瞬间,什么事他全都忘了,所有那些令人悲痛伤感愤怒恐惧的事,都已不能影响他。
在这一瞬间,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人。
卜鹰!
寂寞寒冷漫长的大漠之夜,比寒风更浓烈的酒,比酒更浓烈的友情,这才是真正令人永难忘怀的。
——儿需成名,
酒需醉,
酒后倾诉,
吐心言。
卜鹰,你究竟是死是活?你究竟在哪里?
你为什么会流血?
小方不是英雄。
很少会有人把他当作英雄,他自己也不想做英雄。
他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做平平凡凡的事,过平平凡凡的日子。
可是他有一股冲动。
每当他看见一些不公平的事,看见一些对人不公平的人,他就会冲动,就会不顾一切,去让那些事做得公平一点,去让那些人受到合理的制裁。
小方还有一股劲,一股永远不肯屈服的劲。
如果别人不逼他,他绝对是个很平和的人,不想跟别人去争,也不想为任何事去争。
如果有人逼他,他这股劲就来了。
他这股劲来的时候,不管别人是用利诱还是用威胁,他都不在乎,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在乎。
小方最近已冷静多了,每个认得他的人都认为他已经冷静多了。
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冷静多了,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
有很多次他都替自己证实了这一点,可是现在他忽然又冲动起来了。把自己以前曾经再三告诫过自己的话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是为了他自己的事,他绝不会这样子的。
可是为了他的朋友,为了卜鹰,他随时都可以放开一切。随时都时以把自己的脑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