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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死亡祭祀平静,了无遗憾。秃头男临死前那一抹满足的笑容,或许是他这一生最美的容顔。
“你根本连引起别人注意的勇气都没有。”魔鬼的声音,如催魂令,如影随形。
布莱德这次连挣扎也放弃了。他整个人的身与心,都累了,无力再抵抗这个魔鬼。布莱德木无表情地步出电梯,插入钥匙,转开门把,回到离开了两天的房间。
他放下手中的纸袋,关上门,转过身,扫视了整个套房一眼。这是一个单身汉气质明显的单人套房,一张单人床、一双拖鞋、一张书桌,厨房水盆上放著一只沥乾的杯子和一个盘子。他和邻居只有点头之交,虽然还算和睦,可是因爲邻居们都是早出晚归、性格神秘的住户,他们还不到深交的地步;如果布莱德几天没有出门,也不会有人发觉有异。
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他一直那麽努力对别人好、维持善意、热心助人,可是到最後,他换来了什麽呢?一瞬间,布莱德辛苦经营的世界,像玻璃一样破碎了。
阿修陷入昏迷、小强出国、小霞有太多事情要烦恼、文素奔波研讨会太忙碌……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是多麽寂寞的一个人。
孤单、寂寞、一个人。
“可怜的人。”连魔鬼也同情起布莱德来。布莱德摇了摇头,脱下鞋子和袜子,把纸袋里的牛奶和汽水放进冰箱里,把零食放在权当餐桌的厨房柜台上。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是文素。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文素。听著文素的声音,布莱德内心的悲凉感却渐深而无法自拔。好几次他想说什麽,而文素似乎在等待他说什麽,但是他却发现自己词藻贫乏——不,情感贫乏。
就连和文素在通电话,魔鬼还是继续留连不去。
“她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她根本不在乎你对她的感觉。”魔鬼在窃笑。
最後,布莱德还是找到了最简单的词句:“我想你了,文素。”
可是文素没有正面回应布莱德整个通话里最赤裸裸的一次剖白。淌血的剖白,却只得到冷漠的公式化的回答。
“真是可怜。”魔鬼又嘲笑起布莱德来。
结束通话後,布莱德躺倒在床上,连衣服都还来不及脱掉。这时候的他,仿佛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他的灵魂已经变成一缕青烟,从窗户飘出去了吧。剩下在这张床上的,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皮囊,逐渐枯萎。
“你敢死吗?”魔鬼突然问了一句。
布莱德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欲望。或许是好几天纍计下来的疲劳,他头昏脑胀,头重脚轻。
“惩罚他们。”魔鬼好像在他耳边吹气:“让他们知道,忽略你的後果是怎样。”
“让他们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魔鬼的声音,像烟一样飘忽,音量时大时小:“他们应得这种惩罚。”
“他们不值得你一而再地付出,他们根本不珍惜你。”
“可是你的死,会改变一切。”
“他们会後悔。他们会恨自己一辈子。你会永远被记住。”
“听到了吗?你会永远、永远被记住;他们永远不能够忘记你。”
布莱德的脑海涌现一个丧礼的场面;遗容照片上是他的脸,祠堂里文素哭成了泪人,呼天抢地:“爲什麽?布莱德,爲什麽?”小霞、阿修、小强苍白的脸,後悔的神情。阵阵烟随著橙色的点点火光从燃烧冥纸的缸里升起、飘散,烟灰从门口飞出去,一直飞到深深夜空里去。
他仿佛听见阿修在说:“对不起,布莱德,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永远。”
死亡,多麽地优美。它让一切曾发生的变得如此美丽,又让一切未曾发生的变成遗憾,并把死亡发生时的一切定格成隽永,不论时间如何推移,也不会再改变。
“让他们後悔。”魔鬼的声音似乎又变得时远时近了。
在莫名力量的驱使下,布莱德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眼角瞄到了上个星期买的一包炭。那时候还想说阿修婚礼之後大夥儿要在阿修家搞烧烤庆祝会。
他拆开了炭包装,架起一个炉,开始烧起炭来。烟雾从炉子袅袅升起,渐渐地开始往套房各处蔓延。
布莱德继续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盯著天花板。 氧气将一点一滴地被消耗殆尽,接著他会陷入昏迷,慢慢地因爲一氧化碳中毒和缺氧而死。
渐渐地,他感觉到眼皮沉重。
“入睡吧,孩子。”魔鬼的声音,此时竟变得如此温暖。
“睡吧,睡吧……”布莱德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猛烈移动;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是却完全没有力气。隐约间,他只听见有人在大声叫著:“快,快把那个男人救出去啊!”
那把声音很熟悉,应该是敏儿。可是爲什麽她会在这里?她是怎麽找到他的?
疑问还没得到解答,布莱德就感到一阵晕眩;这次,他终于昏了过去。
“对不起……”临昏过去之前,布莱德却听见自己内心对魔鬼道歉;他失败了,他无法过渡到优美的死亡国度,他被搁浅在这让他痛苦的世界了。
死亡,曾那麽靠近,如今又远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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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耳朵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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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小霞抱著双腿,蜷缩在沙发上,从膝盖上方偷偷地看著病床上的阿修。
再过三个星期,医生说。阿修的意识仍未完全恢复,而脑部功能也不乐观。如果三个星期後,阿修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可能就要正式被宣告为进入植物人状态。
和脑死亡状态不一样,植物人状态的病人失去意识,可是脑干仍旧能发挥功能,因此还有心跳,还能呼吸,并拥有反射动作。脑死亡状态的病人丧失全脑功能,连自主呼吸和心跳都不能够的时候,就会宣告为正式死亡。
小霞当然希望阿修会醒来。但是如果最终他醒不来的话,在脑死亡和植物人状态之间,小霞却会忍痛希望阿修脑死亡而不是陷入植物人状态。
以她对阿修的理解,虽然显然还不够深入,但是她还是知道的,阿修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植物人的状态。不能自己吃东西,不能自己上厠所,终其一身在病床上和尿袋度过,阿修绝对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太痛苦了。
想著,小霞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不过一个星期多前,她还是个新娘子,在教堂等著阿修,牵起她的手,一同在神父见证下,说出“我愿意”。
想不到现在一切却变了样。
阿修真的可能自杀吗? 望著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阿修,小霞感觉到鼻子突然一酸。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她凴什麽要受到这样的对待?爲什麽偏偏是她的人生要这样分崩瓦解?
小霞拆下听了一整晚的耳机,深呼吸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病床边,伸手摸了摸阿修的头发。
阿修没有任何反应。医生说现在要常常对阿修説话,以便能刺激阿修的大脑继续运作,增加苏醒的机率。
“阿修,是我,小霞。”小霞努力在声音里挤出一点笑意,即使望著昏迷的阿修,她的心如刀割。
“阿修,你爱我吗?”小霞轻轻地问道。当然,阿修现在不大可能开口回答她。或许是这样,她才能问得出口吧。
爲什麽要因爲逃避结婚而自杀?
“你恨我吗?”不知怎的,这几个字就从小霞嘴里溜了出来。是不是因爲太恨了,所以连命也可以抛弃?
“你就这麽恨我吗?阿修。你宁愿去死也不要和我结婚,爲什麽?”说著说著,小霞情绪越来越激动了。
病床上的阿修还是毫无动静。
“阿修!我要你现在就起来回答我!”小霞几乎是用力地在捏著阿修的手臂;阿修的手臂被捏出了瘀青。
“现在就告诉我,到底你爲什麽要去死!你爲什麽会掉下山崖!你是不是不爱我才这麽做!”说著,小霞的眼眶蓄满了泪水。
她深呼吸了一下,又放松了抓住阿修手臂的手。她凑到阿修面前,柔声说:“阿修……就算你说你不爱我了,也没有关系的。”
小霞的心揪紧了,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说出这些话:“真的,没有关系的。你只要醒来,告诉我,你不再爱我了,就可以了。我会原谅你的,我不会恨你的。”
“我可以接受一切答案,阿修。”小霞轻声说:“只要你醒来,告诉我那个答案。”
“醒来吧,阿修,醒来,好吗?”小霞轻轻伏在阿修的身上,倾听阿修的心脏,扑扑地跳动著。在这副身体里面,还有生命,还有阿修的灵魂。可是他醒不过来,回答不了小霞的问题,也无法伸手拥抱小霞,或者推开小霞。
小霞眷恋地依靠在阿修身上良久,才再直起身。
又再看了阿修一眼,小霞才离开病房,决定到自动贩卖机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充饥的。
一个人走在诺大的医院里,虽然还有巡班的护士和保安人员经过,可是小霞还是感觉到寒风刺骨,从体外深深刺入体内。
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正要选择些什麽,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声。小霞擡头望去,救护人员正把一个男伤者迅速地推到急救室去;他的身边还跟著一个女人,不停地问救护人员问题。
男伤者的脸上戴著氧气罩,情况看起来非常紧急。小霞眯起眼,当男伤者被推进转角处的那一刻,她惊觉那个男伤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