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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听到他的另一篇谈话,我以为这是他劝勉听者进行自我检查,看看自己对于朋友究竟有多大价值。他注意到了一个和他交游的人有一个朋友处境穷困,但这个人却不加闻问,他就当着这个忽视朋友需要的人以及其他几个人的面问安提斯泰尼斯道:“安提斯泰尼斯,朋友是不是也像奴隶一样,有其固定的价值?因为有的朋友也许值两姆纳,另一个却连半姆纳也不值,而另一个可能值五姆纳,另一个值十姆纳。尼凯拉特斯的儿子尼克阿斯据说曾经为了购买一个给他经管银矿的人付上了整整一塔连得的银子。所以让我们研究一下,是不是正像奴隶有一定的价值一样,朋友也有其一定的价值。
“的确如此”,安提斯泰尼斯回答道,“至少就我来说,我就宁愿得某一人为我的朋友而不愿得二姆纳;另一个人我可能认为连半姆纳也不值;另一个人我可能认为比十姆纳更宝贵;而另一个人我可能不惜牺牲一切金钱,费尽一切力量来争取他为我的朋友”。
“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那么”,苏格拉底说道,“我们每一个人就都值得检查一下,看看自己对于朋友具有怎样的价值了。而且,每一个人都应当力图使自己对朋友有尽可能多的价值,免得朋友把他抛弃了。因我常常听见有人说,他的朋友把他抛弃了,也有人说,他所以为是他的朋友的人,竟为了要得到一姆纳而不要他了。因此,对于这一切我是这样考虑的,是不是正像一个人不管能得到多少钱都情愿把一个无用的奴隶脱手一样,人们也同样容易在能够得到更多价值的时候,把一个没有价值的朋友抛掉。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人肯把一个有用的奴隶卖掉,同样,好朋友也不会被人抛弃”。
第 六 章
应当挑选什么样的人做朋友,第1—5节。在没有结交朋友以前,如何确定人的品格,第6—7节。怎样联络朋友,第8—13节。友谊只能存在于善良而高尚的人们之间,第14—19节。在这样的人之间尽管有意见的不同,友谊却仍能继续存在下去,第19—28节。由上述言论所得到的推论,第29—39节。
我以为,由于在以下的谈话里,他劝人在结交朋友时要试验这个人有什么值得结交的价值,他的言论是很足以发人猛省的。
“告诉我吧,克里托布洛斯”,他说,“如果我们需要一个好朋友,我们应当怎样去找?首先,我们岂不是应当找一个能够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控制对于杯中之物的嗜好、色欲、睡眠和贪懒的心情的人吗?因为凡受这一类事制服的人,无论对自己或朋友,都不能尽当尽的责任”。
“当然不能”,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你以为我们应该避免那些受制于这类嗜好的人了?” “绝对应当避免”,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那些凡事浪费,漫无节制,不能自给,总是需要邻居帮助的人,借了债不能还,借不到手就怨恨那些不肯借给他的人,你想这样的人是不是危险的朋友呢?” “肯定是”,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我们必须避免这样的人了?” “的确必须避免。” “还有一种人,非常精于生意经,总是贪求多占便宜,因此,很难共处,喜欢收进,而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人怎么样呢?” “在我看来,这样的人比前一种人更坏”,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另一种人怎样呢?他善于经营,甚至除了想到从哪里可以得利以外,连别的闲暇工夫都没有。” “我想我们也必须避开他,因为和这样的人结交是没有好处的。” “对于那爱好争吵,会动不动给朋友带来大量敌人的人应当怎样呢?” “当然,我们也必须避开他。” “如果有这样一种人,他这些缺点全都没有,但只知接受别人的恩惠,从来也不想回报,怎么样?” “结交这样的人也没有好处。但是,苏格拉底,我们应当努力结交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是和这些人正相反的那种人。他能控制自己的情欲,和人打交道忠诚公正,受了人的恩惠一定要报恩,结交这样的人是有好处的”。
“苏格拉底,在我们没有和他结交以前,怎样试验他的这些品格呢?” “我们试验一个雕刻家”,苏格拉底回答道,“并不是其他的话来判断,而是根据他过去所雕塑的美好的人像,我们相信,他以后所雕刻的也一定会是好的”。
“那末,你的意思是说,对待过去的朋友好的人,显然也会对待未来的朋友好?” “是的,因为我知道一个养马的人,如果对待过去的马是好的,我想他以后对待别的马也一定会是好的。” “就算是这样吧”,克里托布洛斯说道,“但对于那看来值得结交为朋友的人,我们怎样使他成为我们的朋友呢?” “首先”,苏格拉底回答道,“我们应当求问神,看神的意思是不是劝我们和他交朋友”。
“那末,请你告诉我”,克里托布洛斯问道,“我们所认为可以结交而神明又不反对的人,怎样才能获得他的友谊呢?” “当然,获得友谊不可能像猎取兔子那样用穷追的办法,也不可能像捕鸟那样用诱擒的办法,也不可能像对待敌人那样使用暴力,违反一个人的意愿而想使他成为你的朋友是很难的,你很难把一个朋友囚禁起来像一个奴隶那样,因为那末一来,受这样待遇的人不会成为你的朋友而倒要成为你的敌人了。” “那末,朋友是怎样得来的呢?” “据说,有种符咒,那些会念这些符咒的人,欢喜要谁做他们的朋友就可以使谁做他们的朋友。还有种“爱药”(φι’KAρα),那些会用这种药的人,随便把这种药用在谁的身上就可以使谁爱上自己。” “我们怎能学会这些呢?” “你听说过荷马曾经讲过海妖唱了什么歌迷惑俄底修斯的事吧。歌的起头是这样的: ‘来呀,到这里来呀,广受赞美的俄底修斯,亚该亚人的伟大的光荣’。
“女妖是不是也向别人唱同样的歌曲,苏格拉底,从而令他们着迷不能离开她们呢?” “不,她们只向那些追求德行的光荣的人才这样唱。” “我想你的意思似乎是无论谁我们应该向他像念咒语一样说这样一种夸奖他的话,使听的人觉得那向他说夸奖话的人并不是在讥笑他,因为一个人如果自己是个矮小、丑陋、软弱的人,你倒夸他是高大,俊美、强壮,这只能使他把你当作仇敌而远远地躲开你罢了。” “但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别的咒语呢?” “不,但我听说白里克里斯知道得很多,他曾向国民念了这些咒语,使他们都爱他。” “赛米斯托克勒斯是怎样使国民爱他的呢?” “我敢指宙斯神起誓,他决不是用念咒语的办法,而是向国民行了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 “苏格拉底,我想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想得到好人做我们的朋友,我们自己就必须在言语和行为两方面都要好。” “你以为”,苏格拉底说道,“一个坏人能得好人做自己的朋友吗?” “我看见过”,克里托布洛斯回答道,“低能的演说家却和好的演说家做了朋友,不好的战略家却成了有名的军事家的 ”朋友”。
“谈到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个题目,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无用的人成了有用的人的朋友呢?” “我指宙斯神起誓,不知道”,克里托布洛斯回答说,“不过,既然坏人不可能和好人交朋友,那末请你告诉我,是不是高尚而善良的人就很容易和高尚而善良的人结交成朋友呢?” “使你感到困惑的是,克里托布洛斯,你常常看到那些行为高尚,不愿做可耻事情的人,彼此不但不能成为朋友,却反倒互相争吵不休,他们彼此间的仇恨,甚至比那些下流的人更甚。” “这样的事还不仅以个人为限”,克里托布洛斯说道,“甚至整个的城邦,尽管他们都非常重视德行并憎恨可耻的事情,但彼此之间却是互相仇恨着。当我想到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对交朋友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我看坏人与坏人是不能成为朋友的,因为那些忘恩负义、轻率鲁莽、自私自利、毫无信义、毫无节制的人怎能彼此交成朋友呢?其实,在我看来,与其说坏人和坏人能交成朋友,倒不如说他们是天生互相为敌的。其次,正如你所说的,下流人和正直的人也是交不成朋友的,因为经常做坏事的人怎能和那些憎恨这样事的人做朋友呢?还有,就连那些有德行的人也因在社会国家里争夺领导地位而互相仇恨,谁还能成为朋友、什么样的人中才能找到友爱和信义呢?” “但是,克里托布洛斯”,苏格拉底说道,“这些事的情况是很复杂的,人们天性有友爱的性情:他们彼此需要,彼此同情,为共同的利益而通力合作,由于他们都意识到这种情况,所以他们就有互相感激的心情;但人们也有一种敌对的倾向。因为那些以同样对象为美好可喜的人们,会因此而竞争起来,由于意见分歧就成了仇敌。分争和恼怒导向战争,贪得无厌导向敌视,嫉妒导向仇恨。尽管有这么多的障碍,友谊仍然能够迂回曲折地出现,把那些高尚善良的人们联系在一起;因为这样的人是热爱德行的,他们认为享受一种没有竞争的小康生活,比通过战争而称霸一切更好;他们情愿自己忍受饥渴的苦痛,和别人分享面包和饮料;尽管他们也酷爱美色,却能毅然控制住自己不去得罪那些他们所不应得罪的人。他们屏除贪欲,不仅能以依法分给他们的产业为满足,而且还能彼此帮助;他们能彼此排除分歧,不仅使彼此都不感到苦痛,还能对彼此都有好处。他们能够防止怒气,不致因发怒而产生后悔;他们也能完全排除嫉妒,认为自己的财产也就是朋友的,而同时把朋友的财产认为也就是自己的。因此,高尚而善良的人们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