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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克纳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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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于父母的懦弱和不称职、父母的冷酷、谴责和弃绝。作者在迪尔西这个人物身上再创造他从小求得依靠的爱之港,在凯蒂身上创造了他渴求的爱之港;前者是纯粹的母性,后者是奇怪的混合。在他从未有过的姐妹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姐妹,也是母亲(她对本吉扮演母亲的角色),也是情人(禁止实现的一种可能)。小说的中心人物呈现在我们面前时,就像福克纳写作时体会的感情一样,是“具体的、生理的也是朦胧的”。即使在走近她时,也不得不躲避她,在揭示她时不得不隐藏她。作者在凯蒂身上创造了一个与她的生活世界完全吻合的人物:她和《喧哗与骚动》一样,既是向后看和逃避的产物,又超越了向后看和逃避。
    1928  年9 月,福克纳已完成《喧哗与骚动》的初稿,开始打字。满心以为自己的书“再也不会出版”,所以不打算交给出版商,他要自己装订。9 月末,收到一纸《萨托里斯》的出版合同。被利弗赖特退稿的那部小说,哈库特布雷斯公司准备出版,至少出其中的一部分。福克纳当即打点《喧哗与骚动》的初稿和未完成的打字稿,前往纽约。他有一笔预支稿费300 元可以过日子;他有莱尔·萨克森、比尔·斯普拉林和本·沃森等朋友家可以去拜访;在纽约和牛津一样可以修改和打字。
    他在莱尔·萨克森的公寓里住了几天;后来自己租了一个房间,可以工作。本·沃森删改《坟墓里的旗帜》时,他修改《喧哗与骚动》。他平时修改已很认真,这部书更是全力以赴。有时朋友们一连几天看不见他的人影。
    修改时,专注和深情丝毫不衰。后来说:“我干得太卖力了,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把不该写的也写了进去。”这也说明他对出版萌生了希望。虽然如此,他对自己的朋友们仍说没有把握,不想再抱什么希望,免得再失望。他写信给巴玛姑姑说:“这是我读过的书中最糟糕的一本,恐怕再过10  年也不会有人愿意出版。”然而,从他的修改,显然看出他在努力提高小说的可接受性,不一味追求合自己的口味。他增加了斜体字段落,表示时间上的跳越;增加了一些补充说明的段落;把过门和影射点得更清楚。
    修改完毕,福克纳在打字稿上注明日期“1928  年10  月于纽约”,然后交给本·沃森。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紧张而满意的劳动。后来他说:“我写《喧哗与骚动》可谓呕心沥血。”起先他很兴奋,对本·沃森说:“朋友,你读读这部稿子,真他妈的(不错)。”但是,他久已知道,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沮丧和死寂、后悔和内疚;第二天“醒来时感觉百无聊赖”。写《喧哗与骚动》不止是一次深入想象王国之旋,也深入探索自己的内心;再要从中走出来,几无可能。他害怕辛苦到达的终点,害怕“切断供应,堵塞源泉”。
    也许像普鲁斯特(5) 和里尔克(6) 一样,福克纳知道“大功告成的感激”意味着沉默,也许不止是沉默,还有退稿和惩罚。其后日子里的所作所为也确实给他带来了沉默和惩罚。
    朋友们习惯了他的工作方式,因此不注意他是否露面。一天晚上,两个朋友,吉姆·迪瓦恩和雷恩·斯凯尔斯,路过他的住所,发现他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身旁撒满了空酒瓶。他们把这病弱人带回家去,加以护理。这类事到他晚年屡有发生,有时几乎无缘无故,有时由于接到痛苦的任务或者处境不愉快,多半发生在长时间写作以后。《蚊群》中有一个人物说过,人们寻求并找到的“无限幸福……要靠酒精之类的外在媒介”。福克纳的醉乡之旅未必产生如此奇效,但是他显然需要酒精。
    小说的结束往往带来世界的末日,世界的末日意味着最后审判;因此他需要并寻求一个缓冲。
    他可以重新提笔以后,在迪瓦恩、斯凯尔斯和另一个朋友三人合租的公寓里住了几天,搬出去同一个画家雷恩·克伦普同住,他已过够了孤独的生活。二人同在公寓里工作,都很勤快,一个作画,一个写书。福克纳对《喧哗与骚动》的前途始终感到忐忑不安。好在利弗赖特已同他解约,哈库特布雷斯已宣布要出版《萨托里斯》,他如今有了一个忠实的朋友本·沃森,和一个知音的编辑哈尔·史密斯。
    福克纳要出书,要挣钱,便开始写短篇故事。《喧哗与骚动》没完成前,一段也不读给别人听。如今他白天写,晚上便把写下的东西读给朋友们听。
    有些故事写战争,有些记他的欧洲之游。有一篇叫作《在我弥留之际》的,重新采用《亚伯拉罕神父》中的材料。两篇日后都很出名,但当时都找不到人出版。
    福克纳希望在离开纽约之前能卖掉几篇故事,因此请沃森介绍几个出版商。有几个出版商给他出点子,有一个,《斯克里布纳》杂志的阿尔弗雷·达希尔,说了些鼓励话。福克纳原想留在纽约,等1 月《萨托里斯》出版后再走。但是圣诞节近,钱快花尽,只好改变主意。故事没有人接受,纽约开始使他烦躁;他记下几个人的地址,收拾衣物和文稿,登上火车回家。
    回牛津后,他继续写作,希望有所突破。起初,运气未转,没人要他写的东西。
    《萨托里斯》出版后不久,1929  年1 月31  日,收到出版《喧哗与骚动》的合同。
    他总算没看错人。阿尔弗雷德·哈库特把稿子压了几个星期后,决定让另立门户的哈尔·史密斯带走。因此,福克纳的第四部小说的合同是和一家新成立的强生·科普与哈尔·史密斯公司签订的。这家公司是他的第三个出版商。
    出版《喧哗与骚动》,对新成立的公司来说,是一项雄心勃勃的冒险。
    这本书写得很怪,还有具体的印刷困难。但是哈尔·史密斯很热心,聘请本·沃森为此书编辑。7 月寄来校样。上面全经改动。沃森删掉所有的斜体字,用空一行来表示时间的跳越,还这里那里加了些笔墨。福克纳明知沃森出自好意,但仍很生气。他细看校样,改回斜体,去掉沃森添加的文字。他写信给沃森说,斜体和空行一样有效,而空行不雅观;坚决不要别人插手动他的文章。“朋友,别在我的稿子上添油加酱,”还补充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是。我涂掉了你加的2 或3 。”
    10  月,小说问世,斜体字照排了,沃森增加的文字去掉了。小说顿时引起注意。
    连一些觉得它不易理解的评论家也承认这是一部非同小可的小说。不幸,小说发行后两星期,美国经济崩溃,书的销路大打折扣。1931  年中,初版小量地重印过两次,到1946  年为止,销售总数始终停留在3000  册上。
    2 月签订《喧哗与骚动》的合同,7 月看校样。中间这段时间里福克纳办了两件大事:一是写一部旨在挣钱的小说,二是同埃斯特尔·弗兰克林结婚。《喧哗与骚动》加深了原有的为名利而写作的不安。没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动机——即不为名更不为利而创作时,他发现世上确有可以并且必须冠以“艺术”这一寒酸称号的东西。《喧哗与骚动》没有见不得人的污染的动机,所以将永远代表福克纳心目中的艺术。不过,他对名利的渴求从来没有停止过。《萨托里斯》的出版重新点燃了成名成家的希望;他又把自己看成“出版对象”和“可能赚钱的作者”。这些想法似乎不太高雅,他有一半心思鄙视这些念头,主张加以克制。如今有《喧哗与骚动》垫底,他放手写那些他视为通俗的商业小说,晚上讲给朋友们听,白天写成文字出售。
    回牛津的头几个星期,继续写短篇,投寄出去。阿尔弗雷德·达希尔似曾有意相助,但是邮递员带来的仍是含糊的鼓励和明确的退稿。福克纳生气了,内心的抗拒只能加深失败的委屈。糟蹋自己的才华已经够倒霉了,糟蹋才华而写成的作品还没有人买,更觉倒霉。几年来不停地写,还挣不到钱养活自己。不出几个月,埃斯特尔的离婚就要批下来了。他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同她结婚,但肯定不愿意借钱结婚。总算还有人出版他的长篇小说,可是长篇小说挣钱不多。他有一大堆短篇,却没人肯出版。
    失望和怒气越来越大。福克纳决定写一部能赚钱的小说,只要哈尔·史密斯肯出版。1 月下旬动笔,5 月下旬结束,取名为《圣殿》。他为自己的写作动机不纯而感到不安,因此老是诋毁这部小说,从而影响了公众对它的反应。他说这部小说的写作动机卑鄙……我想到一个可怕至极的题材,把它写下来”,为了赚钱。还自拆台脚说,这部作品难免不受动机的污染。许多读者在作者的引导下,信以为真:既然动机卑劣,书也必然卑劣。姑且撇开作者自己的诋毁不谈,写《圣殿》也许更多出于愤怒而不是出于伤害,为钱而不是为书本身。说它是福克纳笔下最悲凉、最刻薄、最野蛮的一部小说,也许不算过份。
    福克纳开始写《喧哗与骚动》时,不太知道下面会写成什么样子。开始写《圣殿》时却是心中有底。虽然花了几倍于原计划“三周”的时间,其实还是写得很快。
    写作速度反映在手稿上;写作和修改《圣殿》都远不如前一本书那么用心。但是,福克纳常常反复斟酌故事中的各个因素长达几个月之久,有时一字未写便已有了周密的腹稿。《圣殿》中有些因素几乎可以肯定说是经过长期酝酿的。其中之一是密西西比农村的黑社会,围绕非法酿造和销售威士忌。福克纳跟独立经营的“小私酒商”打交道多年,佩服他们的勇敢机智,甚至分享他们对“上流”社会的蔑视。第二个因素是孟菲斯的黑社会,帮派火并,争夺对私酒、赌博和娼妓的控制权。福克纳和菲尔·斯通多年来外出游玩时,造访孟菲斯黑帮控制的路边酒店和夜总会。虽然总是菲尔下注他观赌,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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