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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突然开了,门口直立着一个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全立了起来,
张大胜在敬礼之后说:
“报告连长,有一个混帐小奸细。”
连长走了进来,审视着孩子,默然的坐到矮凳上。
消息立即传播开了:“呵呀!在审问奸细呀!”窑外边密密层层挤了许
多人。
“咱的孙子嘛!可怜咱就这一个种,不信问问看,谁都知道的几个老百
姓战战兢兢的在被盘问,壮着胆子答应:“是她的孙子……”
“一定要搜他,连长!”是谁看到连长有释放那孩子的意思了,这样说。
同时门外也有别的兵士在反对:“一个小孩子,什么奸细!”连长又凝视了
半天那直射过来的眼睛,便下了一道命令:“搜他!”
一把小洋刀、两张纸票子从口袋里翻了出来。裤带上扎了一顶黑帽子,
这些东西兴奋了屋子里所有的人,几十只眼睛都集中在连长的手上,连长在
翻弄着这些物品。纸票上印得有两个人头,一个是列宁,另一个是马克思,
反面有一排字:“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国家银行”。帽子上闪着一颗光辉
的红色五星。孩子看见了这徽帜,心里更加光亮了,热烈的投过去崇高的感
情,静静的等待判决。
“妈啦巴子,这么小也做土匪!”站在连长身旁的人这么说了。
“招来吧!”连长问他。
“没有什么招的,任你们杀了吧!不过红军不是土匪,我们从来没有骚
扰过老百姓,我们四处受人欢迎,我们对东北兵是好的,我们争取你们和我
们一道打日本,有一天你们终会明白过来的!”“这小土匪真顽强,红军就
是这么凶悍的!”但他的顽强虽说激怒了一些人的心,同时也得了许多尊敬,
这是从那沉默的空气里感染得到的。连长仍是冷冷的看着他,又冷冷的问道:
“你怕死不怕?”这问话似乎羞辱了他,不耐烦的昂了一下头,急促的答道:
“怕死不当红军!”
围拢来看的人一层一层的在增加,多少人在捏一把汗,多少心在担忧,
多少眼睛变成怯弱的,露出乞怜的光去望着连长。连长却深藏着自己的情感,
只淡淡的说道:
“那末给你一颗枪弹吧!”老太婆又嚎哭起来了。多半的眼皮沉重的垂
下了。有的便走开去。但没有人,就是那些凶狠的家伙也没有请示,是不是
要立刻执行。
“不,”孩子却镇静的说了,“连长!还是留着一颗枪弹吧,留着去打
日本!你可以用刀杀掉我!”
忍不住了的连长,从许多人之中跑出来用力拥抱着这孩子,他大声喊道:
“还有人要杀他的么?大家的良心在哪里?日本人占了我们的家乡,杀
了我们的父母妻子,我们不去报仇,却老在这里杀中国人。看这个小红军,
我们配拿什么来比他!他是红军,是我们叫他赤匪的。谁还要杀他么,先杀
了我吧……”声音慢慢的由嘶哑而哽住了。人都涌到了一块来,孩子觉得有
热的、水似的东西滴落在他手上,在他衣襟上。他的眼也慢慢模糊了,在雾
似的里面,隔着一层毛玻璃,那红色的五星浮漾着,渐渐的高去,而他也被
举起来了!
(原载一九三七年四月《解放周刊》)
《我在霞村的时候》
因为政治部太嘈杂,莫俞同志决定要把我送到邻村去暂住,实际我的身
体已经复原了,不过既然有安静的地方暂时休养,趁这机会整理一下近三月
来的笔记,觉得也很好,我便答应他到霞村去住两个星期,离政治部有三十
里路。
同去的还有一位宣传科的女同志,她大约有些工作,但她不是个好说话
的人,所以一路显得很寂寞。加上她是一个“改组派”的脚,我的精神又不
大好,我们上午就出发,可是太阳快下山了,才到达目的地。
远远看这村子,也同其他村子差不多。但我知道,这村子里还有一个未
被毁去的建筑得很美丽的天主教堂和一个小小的松林,而我就将住在靠山的
松林里,从这里可以直望到教堂。现在已经看到靠山的几排整齐的窑洞和窑
洞上的绿色的树林,我觉得很满意这村子。
从我的女伴口里,我认为这村子是很热闹的;但当我们走进村口时,却
连一个小孩子,一只狗也没有碰到,只是几片枯叶轻轻的被风卷起,飞不多
远又坠下来了。
“这里从先是小学堂,自从去年鬼子来后就打毁了,你看那边台阶,那
是一个很大的教室呢。”阿桂(我的女伴)告诉我,她显得有些激动,不象
白天那样沉默了。她接着又指着一个空空的大院子:“一年半前这里可热闹
呢,同志们天天晚饭后就在这里打球。”
她又急起来了:“怎么今天这里没有人呢?我们是先到村公所去,还是
到山上去呢?咱们的行李也不知道捎到什么地方去了,总得先闹清才好。”
村公所大门墙上,贴了很多白纸条,上面写着“××会办事处”、“×
×会霞村分会”、“……”。但我们到了里边,却静悄悄的找不到一个人,
几张横七竖八的桌子空空的摆在那里。我们正奇怪。匆匆的跑来一个人,他
看了一看我,似乎想问什么,接着又把话咽下去,还想不停的往外跑,但被
我们叫住了。
他只好连连的答应我们:“我们的人嘛,都到村西口去了。行李?嗯,
是有行李,老早就抬到山上了,是刘二妈家里。”他一边说一边也打量着我
们。我们知道了他是农救会的人,便要求他陪同我们一道上山去,并且要他
把我写给这边一个同志的条子送去。他答应了替我们送条子,却不肯陪我们,
而且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把我们丢下独自跑走了。街上也是静悄悄的,
有几家在关门,有几家门还开着,里边黑漆漆的,我们也没有找到人。幸好
阿桂对这村子还熟,她引导着我走上山,这时已经黑下来了,冬天的阳光是
下去得快的。
山不高,沿着山脚上去,错错落落有很多石砌的窑洞,也常有人站在空
坪上眺望着。阿桂明知没有到,但一碰着人便要问:
“刘二妈的家是这样走的么?”“刘二妈的家还有多远?”“请你告诉
我怎样到刘二妈的家里?”或是问:“你看见有行李送到刘二妈家去过么?
刘二妈在家么?”
回答总是使我们满意的,这些满意的回答一直把我们送到最远的、最高
的刘家院子里,两只小狗最先走出来欢迎我们。接着便有人出来问了。一听
说是我,便又出来了两个人,他们掌着灯把我们送进一个院子,到了一个靠
东的窑洞里。这窑洞里面很空,靠窗的炕上堆得有我的铺盖卷和一口小皮箱,
还有阿桂的一条被子。
他们里面有认识阿桂的,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后来索性把阿桂拉出
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只好整理铺盖。我刚要躺下去,她们又涌进
来了。有一个青年媳妇托着一缸面条,阿桂、刘二妈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拿着
碗、筷和一碟子葱同辣椒,小姑娘又捧来一盆燃得红红的火。
她们殷勤的督促着我吃面,也摸我的两手、两臂。刘二妈和那媳妇也都
坐上炕来了。她们露出一种神秘的神气,又接着谈讲着她们适才所谈到的一
个问题。我先还以为她们所诧异的是我,慢慢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她们只热
心于一点,那就是她们谈话的内容。我只无头无尾的听见几句,也弄不清,
尤其是刘二妈说话之中,常常要把声音压低,象怕什么人听见似的那么耳语
着。阿桂已经完全变了,她仿佛满能干似的,很爱说话,而且也能听人说话
的样子,她表现出很能把握住别人说话的中心意思。另外两人不大说什么,
不时也补充一两句,却那么聚精会神的听着,深怕遗漏去一个字似的。
忽然院子里发生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知有多少人在同时说话,也不知道
闯进了多少人来。刘二妈几人慌慌张张的都爬下炕去往外跑,我也莫名其妙
的跟着跑到外边去看。这时院子里实在完全黑了,有两个纸糊的红灯笼在人
丛中摇晃,我挤到人堆里去瞧,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也是无所谓的在挤着而
已,他们都想说什么,都又不说,只听见一些极简单的对话,而这些对话只
有更把人弄糊涂的。
“玉娃,你也来了么?”
“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有些怕。”
“怕什么,不也是人么,更标致了呢。”
我开始总以为是谁家要娶新娘子了,他们回答我不是的;我又以为是俘
虏,却还不是的。我跟着人走到中间的窑门口,却见窑里挤得满满的是人,
而且烟雾沉沉的看不清,我只好又退出来。人似乎也在慢慢的退去了,院子
里空旷了许多。
我不能睡去,便在灯底下又整理着小箱子,翻着那些练习簿、像片,又
削着几支铅笔。我显得有些疲乏,却又感觉着一种新的生活要到来以前的那
种昂奋。我分配着我的时间,我要从明天起遵守规定下来的生活秩序,这时
却有一个男人嗓子在门外响起了:
“还没有睡么?××同志。”
还没有等到我的答应,这人便进来了,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还文雅的
乡下人。“莫主任的信我老早就看到了,这地方还比较安静,凡事放心,都
有我,要什么尽管问刘二妈。莫主任说你要在这里住两个星期,行,要是住
得还好,欢迎你多住一阵。我就住在邻院,下边的那几个窑,有事就叫这里
的人找我。”
他不肯上炕来坐,地下又没有凳子,我便也跳下炕去:
“呵,你就是马同志,我给你的一个条子收到了么?请坐下来谈谈吧。”
我知道他正在这村子上负点责,是一个未毕业的初中学生。
“他们告诉我,你写了很多书,可惜我们这里没有买,我都没有见到。”
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