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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摩托车上,戴着黑色的滑雪面罩,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从风镜后面射出冷冷的光,润湿的嘴唇从面罩的开口处闪出光泽,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紧张地转动着车把手。然而真正引起艾米莉注意的,是那双眼睛。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最后,她听见巴黎警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她把目光从摩托车手身上移开,只见路尼穿过杀戮现场,慢慢向她走来。他将用尽的弹夹从枪里弹出来,漫不经心地换上新夹,拉上了枪栓。
艾米莉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抵住了栏杆。她转身望着乌黑的河水在她身下缓缓流过。
“你是个魔鬼!”她用英语尖叫起来,因为太紧张了,她的法语已经不受她驾驭,“你是个天杀的魔鬼。你他妈的究竟是谁?”
“别指望从我手上逃脱,”他说的是同一种语言,“那样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接着他举起武器,往她的心口射了几枪。子弹的冲击力将她推出了栏杆以外。她感到自己向河面跌下去。她伸开手臂,看到了手腕上的镯子。不多久之前,她的爱人路尼刚刚送给她的镯子。多美的手镯。多么恐怖的羞辱。
她撞到了水面,滑进了表面以下的水流,她张开嘴,肺里灌进了寒冷的河水。她尝到了自己血水的味道。她看到一道亮丽的白光,听见母亲在喊她的名字。接下来唯有黑暗,无边而静寂的黑暗。还有寒冷。
3
以色列,太巴列
纵然巴黎发生了那起事件,如果没有传奇的间谍大师阿里·沙姆龙的复活,陌生客照样可以藏于九地之下。那天夜晚,其实是没有必要叫醒沙姆龙的,因为他从很久以前起就早已失去了安然入睡的能力。千真万确,他在夜晚太过活跃了,乃至于他的私人警卫队长拉米给他起了个绰号:太巴列的夜鬼。起初沙姆龙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年岁大了。最近,他过了六十五岁生日,而且平生第一次想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也是要死的。在一次不大情愿的年度检查中,他的医生大着胆子建议道:“我仅仅是提个建议啊,阿里,你知道上帝可以证明我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医嘱,更别说命令你了。”他的建议是让沙姆龙减少咖啡因和香烟的摄入。目前的数字是每天十二杯黑咖啡和六十支浓烈的土耳其香烟。沙姆龙感到这样的建议略微有些可笑。
沙姆龙被迫中断他的间谍生涯后,偶然反躬内省,这才想明白造成自己慢性失眠的缘由。他撒过太多的谎,布置过那么多骗局,以至于他有时候分辨不清事实和虚构,真实或假象。再有就是杀戮。他亲手杀过人,他差遣过年轻的男人们替他杀人。充满背叛和暴力的生活最终来讨债了。有些人发疯了,有些人油尽灯枯。而阿里·沙姆龙则被判处了永远不得安睡的徒刑。
沙姆龙为了摆脱这份煎熬,采取了一个不太平的办法,不少人就是用这个办法来应对疯狂或绝症的。他变成了一个夜游神,游荡在俯瞰加利利海的沙砾色别墅里,夜色柔和晴好的时候,他会坐在露台上,盯视着湖水和月光里的上加利利地区。有时候他会溜进自己的工作室,热情投入他的爱好——修理古旧无线电收音机。这是唯一一项能使他彻底忘却工作、获得释放的活动。
有的时候他还会晃荡到安全门口,在岗位亭里同拉米和其他男孩混几个小时,喝着咖啡抽着烟,讲讲故事。拉米最喜欢抓捕艾希曼'1'的故事。每次有新来的小伙子加入警卫队,拉米都会请求沙姆龙再讲一遍。这样一来,新人就会明白,他在这里获得了特殊的荣誉——保护沙姆龙的荣誉,沙姆龙是超人,是以色列的复仇天使。
有天夜里,拉米再次请求他讲这个故事。同以往一样,它勾起了许多回忆,其中有些并不令人愉快。此刻,沙姆龙手里没有能让他忘我片刻的旧收音机,外面又凄风苦雨,没地方安坐。于是他躺在床上,睁大双眼,梳理新的行动计划,回忆经历过的案例,剖析对手,找寻他们的弱点,计划着如何摧垮他们。当那个特殊的电话响起,两声尖锐的铃响如同一道赦令,沙姆龙如释重负般伸出手。老人感激这位从天而降的交谈伙伴,他缓缓地将听筒对住自己的耳朵。
拉米从警卫室走出来,眼看着老人咚咚作响地沿着车道走下来。他秃顶了,发福了,戴着镶有钢制边框的眼镜。他脸上的皮肤干燥,皱纹如纵横的沟壑——就好像巴勒斯坦的内盖夫地区,拉米心想。同往常一样,他穿一条卡其布裤,一件古旧的皮夹克,右胸上还裂了一道口子,就在腋窝下面一点。在同行圈子里,这道裂口的来历有两种说法,有人以为是子弹撕裂了夹克——那是五十年代一次奇袭约旦的报复行动。还有人说是垂死挣扎的恐怖分子留下的——当时沙姆龙在开罗的僻静小巷里将他勒死。沙姆龙始终粗暴地坚持说,事实比传说平淡多了——夹克是被车门一角剐破的。然而行里的人都不把这话当真。
他一路走着,姿势如同在抵御着背后袭来的侵犯,手肘撑开,低着头。那是沙姆龙式的踱步,那脚步似乎在说:“别他妈挡道。不然我把你的卵蛋揪下来当早点。”拉米看着老人,感到自己脉搏加速了。如果沙姆龙要他去跳崖,他就会跳。如果老头儿让他悬浮在空中,他也会想个法子去办的。
沙姆龙走近了,拉米看清了他的脸。他嘴巴周围的沟壑稍微加深了些。他生气了,拉米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然而在他干枯的唇间,似乎还露出一丝微笑。这微笑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或是很糟糕的消息,首脑人物一般是不会在午夜后受到打搅的。接着拉米想到了理由,这位太巴列的夜鬼感到释然,仅仅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不眠的夜晚,他用不着无所事事,连与之作战的敌人都没有。
四十五分钟后,在特拉维夫市北的扫罗王大道,沙姆龙的装甲标致车滑入了一座办公楼的地下车库。一架私人专用电梯将他直接载入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奎因·埃斯特是他坚忍耐劳的高级秘书。她为他准备了一包崭新的香烟,就摆在与咖啡机相邻的写字台上。沙姆龙立即点起一支,坐了下来。
他重回岗位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搬走前任留下的北欧式样的浮华家具,将它们捐献给帮助俄国移民的慈善机构。现在,办公室看起来更像一位前线将军的作战室了。它更注重机动性和实用功能,而不是花样和优雅。沙姆龙选用的写字台,是一张又宽大又呆板的图书馆书桌。正对窗户的墙面是一排金属制的文件柜。在写字台后面的书架上,摆着一部三十年前造的德国产短波收音机。沙姆龙根本用不着无线电监听部门的每日简报,因为他自己就能流利地说六种语言,能听懂的语种更在一打以上。收音机如果出了问题,他更可以自己修复。事实上,他几乎可以维修一切电子产品。曾有一次,他的高级下属来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策划会议,却发现沙姆龙正盯着一堆拆散的零件——那是奎因·埃斯特的录像机。
办公室里唯一散发现代化气息的是写字台对面的一排巨大电视屏幕。他使用遥控器,一台一台地分别调整好频道。他的一只耳朵已经失聪,于是将音量调得很螅钡饺瞿胁ヒ粼鄙簦ㄒ桓龇ü耍桓鲇⒐耍桓雒拦耍┰诜考淅镏圃斐雒土业脑胍粑埂�
外面,在埃斯特的办公室和他的办公室之间的房间里,沙姆龙的高级下属们已经聚集在一起,犹如一群僧侣在焦躁地等待着谒见他们的导师。他们是策划部的埃利,他就像一只机灵的小狗;服务执行官塔尔穆迪克·莫迪凯,还有来自欧洲司的天才型人物约西,他曾是牛津的高材生;勒夫,他是行动部的主任,有一副火爆脾气,在宝贵的闲暇时光,他最喜欢收集肉食类昆虫。似乎只有勒夫对沙姆龙没什么畏惧感。每隔几分钟,他就会将见棱见角的脑袋伸出门外,对着楼道吆喝:“看在上帝的分上,阿里!什么时候啊?今天晚上吧,我等得到吗?”
然而沙姆龙并不急,因为他可以肯定,关于那天晚上巴黎发生的种种,自己所知比其他人更多。
沙姆龙在椅子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虎着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着一台电视里的CNN国际频道、另一台里的BBC和第三台里的法国国家电视台。通讯员有什么要说的,他并不格外在意——他们此刻所知几乎为零,沙姆龙知道,他只消打个电话,花不了五分钟,爆一个小料,就足够让这些人享用不尽了。沙姆龙想听的,是亲眼见证刺杀事件的目击者。他们能说出他想知道的信息。
有个德国女孩在接受CNN采访,她描述了暴力攻击之前发生的车祸:“有两辆车,一辆面包车,一辆轿车。大概是辆标致吧,我不能确定。没过几秒钟,桥上的交通就堵住了。”
沙姆龙用遥控器给CNN按了静音,调响了BBC的音量。一名来自象牙海岸的出租车司机描述着杀手:深色头发,穿戴齐整,长得挺好看,很酷。事故发生时杀手曾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桥上。“是个金发女孩,身材有一点笨重,外国人,肯定不是法国人。”不过出租车司机没有看到别的,因为炸弹爆炸的时候他藏在仪表盘下面,枪声停止之前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沙姆龙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个磨旧的皮革面笔记本,小心地在桌面上铺开,翻到空白的一页。用他那动作精准的小手写下一个单词——
女孩。
沙姆龙的目光回到了电视。一位容貌美丽的英国女子,名叫比阿特里斯,正在向BBC的通讯员回顾事故经过。她描述了一场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相撞,由此带来道路堵塞,于是大使的坐车被困在了路上。她描述了杀手如何撇下他的女朋友,又如何边走边从包里抽出武器,如何将背包抛向加长豪车的车底,等着其中的炸弹引爆,然后平静地走上前,射杀了车内的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