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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将军们可不敢小看程大人,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十多年间已经从一个牛金星家的小食客混到了今天西京留守总理川滇黔桂四省军务的地位。
将军们都听说过,程大人是松江人,崇祯十三年从龙之前,家道已经中落了。
那时候的程大人落魄得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说服了被革去举人功名的牛相爷,做了牛家的食客-要知道那时候的牛家也败落得相当厉害,要养活一个大肚量的食客是颇有些难度的事情。
后来就随着大明三百年来第一个从贼的举人(或者说是前举人)从龙了,那时候也不过是牛金星牛相爷手下的一个小小记室而已,直到克洛阳之后因为推行写算法,终于在老营谋得了一个账户之职。
一直到了崇祯十五年,因为垂涎楚王府的财产,说服白旺(今天的中军部都督,也就是白云航自称的伯父,雨小将军的靠山,那时候还只是个制将军)赶在张献忠之前突袭武昌成功,立了件奇勋,太祖皇帝大喜望外,因此授武昌府尹。
孙传庭诸役中,程大人对唐县老营的安全性表示担忧,太祖皇帝从善其流,事后因功被提升为防御使。
到了太祖皇帝李自成西安称制的时候,程大人代表留守湖广的高一功、牛佺赴西安致贺,奏对时针对宝源局缺铜,提议铸圆形方孔的银当百钱,大称旨,被提升为荆湖总会使,并获得在湖广试行盐票法的许可。
大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当时的程总会使在湖北编组团练,并在襄阳构建防御体系,还以折扣出售的方式售卖盐票,据说永昌元年正月到四月,程大人借着太祖入燕京的时机为高一功筹措了百万军饷。
太祖驾崩清妖南下,在永昌三年的襄阳保卫战,程大人运用永昌元年经营的团练和工事,成功守住了襄阳,在城下大破了阿济格军,旁人赞道:“襄阳之役,不在永昌三年,而在永昌元年!”
其后在经略湖广中运筹帷幄,极得当时的襄阳留守高一功(也就是今上)信任,在击败济尔哈郎一役,程大人组织的洞庭湖船运被称为“首功第一”。
永昌五年大顺中兴的时候,程大人从淮北节度转任江北节度,为白旺的南征大军筹措军资很是尽职,攻克南京后威抚并用,一方面招降了今天的四川洪节度,另一方面程大人经略江南之初,就力主对江南取严厉之策,后来便是火烧宜兴的主要责任人,其时江南民谚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宜兴一火!”
只是火烧宜兴之后,士民心惧王师之威,江南大定,程大人却主动请罪出使新罗日本:“慈不掌兵!宜兴之火,吾自担其责!”
归国后,出任西京留守总理川滇黔桂四省军务,布置对南明的全面攻势,以主力自湘西穿越贵州,只是还没出湘省帅标就被李定国包围,苦战后才解围。
经此一役,双方各自收兵,程大人自率帅标转赴衡阳,哪料想孙可望竟是借机兵围衡阳,程大人心中暗叹:“看来我不是统领大军的材料……统帅大兵,实在我之所短!”
他是个敢于承认错误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虽极受今上恩宠,可若是丢了衡阳退到长沙,那就等着传首九边的那一日,因此他大声对身后的部将说道:“衡阳固若金汤,大伙儿卖力些守城,日后就等着大用吧……”
孙可望和李定国诚然是前朝的两个支柱,孙可望在城下更有着四万大军,只是程大人手下还有过万大兵,虽然说鱼龙混杂,可是死守城池却还派得用场,程系最忧心的还是:“城中银粮将尽……”
城中的军饷已经见了底,但是军饷可以缓发,这粮草却万万不成,城中所余粮草数量尚算不少,但衡阳是座大城,城内有近十万军民,折算起来至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偏偏湘北两个精锐军短时间内却不能支援衡阳。
不为别的,就为夔东十三家郝摇旗部领兵南下,宜昌守军冒然出击,在夷陵天宝山受挫(注),折损甚众,现退正回宜昌死守,郝摇旗率部猛攻宜昌,一时间汉京震动,
注解:天宝山为历史上的旧战场,三国时即为吴蜀夷陵之役旧战场,1944年(民三十二年),七十军六师十六团朱元琮部亦于天宝山一带以弱克强(今宜昌夷陵区龙泉镇雷家畈村)大破日军,这是中日战争历史上最血腥的深夜肉搏战之一,掺烈程度为笔者所少见,笔者所见各役,仅有山东之张家坡之役能与堪比,日人称为“中日战争三大悲剧战”。笔者数年收集前中日双方的相关战史资料,如日军参战人员专著《苦斗天宝山》,我方相关参战人员的回忆及朱元琮将军所写的战斗详报,期待有朝一日能将这场不为人知的血腥战斗重现出来。
郝摇旗原本是太祖皇帝李自成的部下偏裨,这人作战勇猛,只是生性凉薄,向为太祖所不喜,后来在川东独树一帜,为夔东十三家的一枝,这一次他领兵猛攻宜昌眼见得手,夔东十三家纷纷响应,汉京附近的精锐纷纷沿江而上,只是十三家颇有战力,竟将宜昌围得水泄不通,三次解围宜昌都以失利告终。
湘北两军也奉命原地待命随时卫戍,只能看着程系在衡阳被孙可望猛攻。
只是程系终究是西京留守总理川滇黔桂四省军务,湘北两军虽不敢轻动,仍不时派数个指挥南下在外围策应。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程系,他至少得在衡阳守上一个月,孙可望也是大着胆子轮番猛攻,却撞得头破血流,今日程大人更是亲自登城,率亲兵指挥将冲上城头的敌军尽数斩杀干净,一时间倒是士气可用,只是程系暗自在心中合计:“难道还要学张巡不成?从哪里弄银粮来?”
正想着,只见两个亲兵率着一个小官员过来,那个官员一见程系之面就跪了下来,连声说道:“见过大人!见过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程系看了这官员一眼,是个从六品的文官,有些面熟,他思索了许久才说道:“你是安琪的下属?”
那官员一声哭着说道:“是的!大人,我们苏会办派吾等接济程大人,可是吾等……”
程系急道:“可是被贼军劫去?”
这官员抽泣地说道:“未曾!都是小人动了坏心思,苏会办限小人年前把这批银钱给大人送来,可是小人估量离年前还有段时间,就准备先挪钱出来做笔小生意,赚点小钱后再交给大人!”
程系淡淡地说道:“你还有些头脑,叫什么名字?准备做什么生意?”
这员四十上下,是个官场老手,只是这场飞来横祸实在让他经受不起,他说道:“小人叫陈重明!小人想着以湘米易盐,利润甚高,又有程大人和苏大人照应,于是便动了坏心思!”
湘米易盐,这实际是在资敌啊!如今湘中有米无盐,今岁广东大灾有盐缺米,只是广东尚属贼区,程系三令五申禁绝出售湘米,只是这陈重明继续说道:“小人想,以米易盐可获数倍之利……”
程系笑了起来:“何止数倍,恐怕不止十数倍……只是盐课素为朝廷重赋,你”
他是记室帐房出身的人,对这些门道最是熟悉不过,他这所以禁绝湘米出口,就是准备在明春青黄不接之际狠狠赚上一大笔,把明年一年的军饷军资都给赚下来,他问道:“现下军中急缺军饷,你倒好……给我来了一个尽数挪用!”
那陈重明低头道:“请大人开恩!小人高价置办些湘米,还没有运出去就被困在衡阳城内,眼见着年关将近,大人又派兵四外巡视,严禁私自售米,小人现下只求以米代金……”
衡阳围城,米价顿涨,但是程系本就是记室账房出身的人,不会统领大兵,对于控制物价却是十分不行,他抢先将城中存米尽数征用,又派兵四处巡视,严禁私自售米,一旦发现当即没收,这米价顿时平稳下来。
这陈重明手中有粮无钱,偏生他收买湘米价格极贵,眼见就交不了差,只好来请程系开恩。
程系问道:“你有多少湘米?”
陈重明竖了一个手指,程系带些不满地说道:“一千石?”
陈重明摇摇头道:“两万一千多石,小人价格买得有些高了,统共花了五万三千多两……”
程系怒道:“五万三千两?你是怎么做生意的!至多二万八千两就能搞定!你说多少?两万一千多石!”
陈重明答道:“大人,统共是两万一千二百石!”
程系欣喜若狂,有这了这两万石粮食,这衡阳就可以稳若泰山了,他连声说道:“你这桩事情办得太坏!只是城中缺粮,你就以米代金……不对,安琪解款也就是一两万两的样子,怎么这次一口气解了五万多两……”
陈重明苦道:“这才是小人的苦处!小心把易来的盐预售各家盐店,弄了七千两银子,买米时也只付一半工价。正因为如此,米价才如此之高,现下这米仍在城中,各家盐店却向小人催讨不止!小人既拿不出盐,又拿不出银钱来,只好来求大人开恩!”
这等买空卖空的生意,程系可是经手了无数,永昌元年正月到四月,他便利用元月至四月太祖皇帝攻克燕京的利好消息,大事卖空盐引,为今上高一功筹措到了足足一年的军饷,他笑道:“城中缺米,你倒也是立了些功劳,这样好了……你既然有些头脑,以后就帮着本官做些小买卖吧!”
程系所谓的“小买卖”,自然是油水无算,陈重明转忧为喜,他笑道:“对了,大人!这一次来衡阳,除了银钱之外,苏会办还派我押来了一批五石散!”
程系脱口而出:“有多少?”
陈重明答道:“约莫有五千多两,多数是登封白县令上解省城的!”
程系想了半天才问道:“是登封县令白云航,安琪几次来信都提到他的名字?”
“正是白县令!”
程系的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