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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过了一会儿,冈崎先生抬起头说:“很有趣。”摇晃着他那魁梧的身躯笑了。我想起当年把还是业余乐团的我们带去居酒屋,豪气地说着“爱吃什么尽量点哦!”的冈崎先生,那时他仍任职于某知名经纪公司。
这时身后的门打开,五郎走了进来。我抱怨道:“你很慢耶!”五郎看了一眼冈崎先生,又看了看我,很快地移开视线。
“快点进去录音了啦。”谷先生一脸不耐烦。
五郎什么也没说,将包包放在沙发旁。我看向录音间,负责吉他的亮二正默默地调着音,铁夫的鼓也设定好了。
“喂,五郎,拿去。刚出炉的歌词。”冈崎先生把我的笔记递到五郎面前。
“还是改了啊?”这首歌一路练下来不知道改了多少遍歌词,五郎却没有想象中的反弹,可能是他也不甚满意之前的歌词吧。他接下笔记看过一遍,“嗯嗯——”他看了我一眼,“满有趣的嘛,繁树。”
接着他轻声试唱了起来。
“可是是抄袭喔。”我噘起下唇斜眼瞄着谷先生。
“我会去查一下着作权该怎么处理。”冈崎先生打圆场。
“好,那我们先来练练看吧。”五郎说。
“好了好了,动作快!你们也很清楚,不管是国会还是录音,拖拖拉拉都是在烧钱啊。”谷先生挥手赶我们进录音间。
“是是是。”我站起来朝录音间的门走去。世上有一种人,个性很差却很有成就,谷先生就是典型。亮二常揶揄他制作的团体是“在电视上曝光让女人与小孩子为之疯狂,吉他弹奏却毫无灵魂的伪乐团”,但那个“伪乐团”的歌却一首接一首登上畅销榜而疯狂大卖,唱片界为了“日本摇滚创立期”的出现而欢欣不已,而这股热潮的催生,谷先生的确功不可没。
我转身走进录音间,“最后一首啊……”,身后只剩五郎吐出的这句话在音控室中渺渺回荡。
“哇,这首歌好!太正了!唱起来又顺,改歌词果然是对的!”练了数次之后,亮二兴奋地说。虽然对谷先生的不满依然令他焦躁,一旦曲子的演奏敲定,他的心情顿时大好。
亮二以弹片拨弦,音箱嗡嗡地响着电音,身后猛爆出的鼓击将胸口抑郁翻搅的不满一扫而空,左手下意识地在指板上运指滑动,身体也随之摇摆,吉他手大概都是这副模样。
我自己方才弹出的贝斯声响仍在体内缭绕不去,感觉很棒。
坐在套鼓后方的铁夫也扬起了眉。
手支着麦克风架的五郎晃着脑袋,一脸吟味着余韵的神情。
音控室那头传来指示,也就是谷先生对着录音间的我们开口了:“我觉得这首歌节奏应该放慢,吉他的声音要再收,这样比较好,再耽溺一点。”
我们四个当场面面相觑,什么都没说便达成了共识。“开什么玩笑!”亮二大吼:“什么叫再耽溺一点!”
“可能的话,我想试着在背景加入低音提琴。”谷先生说。
亮二啧了一声说:“那不是学路·瑞德(注⑩)的吗?”
隔着玻璃窗,只见谷先生身旁的冈崎先生搔了搔头。
这时,五郎缓缓地转向麦克风开口了,“冈崎先生,”他说:“您觉得这首歌如何?”
隔着玻璃对面的冈崎先生好像没想到会被点名,一脸错愕。
“冈崎先生,您觉得怎么样?”五郎又问一次。
坐在录音设备前的谷先生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冈崎先生,露出“你别多话”的眼神牵制他。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冈崎先生虎臂熊腰的身影,他也神情严肃一径凝视着我们。好一会儿之后,他皱起眉头说:“这样卖不起来啊。”
我们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说着这句话的冈崎先生正弯着双臂竖起两根大拇指。
“谷先生,”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对着制作人说:“虽然不应该违抗您,但这首歌能不能让我们照自己的意思走?”
谷先生不悦的神情更加僵硬,“我说啊,你们这样玩是行不通的啦。”他发火了,“站在我的立场得想办法让你们的歌卖出去啊!”
“只有这一首歌就好,请让我们自由发挥。”
“我不是说了吗!”谷先生的脸色再蒙上一层阴影。
“反正……”这时五郎开口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录音了啊。冈崎先生,应该没关系吧,横竖卖不起来不是吗?”
谷先生搔着黝黑的头发,突出下颚,脸上满是苦恼,指头焦躁地敲着手边的烟盒。
眼看着冈崎先生难得露出怯懦的神色,他用力眨了几次眼之后,表情似乎说着:“被你们打败了。”
录音间与音控室的通话突然中断,隔音玻璃的那一头,冈崎先生与谷先生正说着什么,不知是协商还是讨论,两人都是一脸严肃,看来他们正进行如下的对谈:谷先生激动地讲得口沫横飞,冈崎先生也坦然地回应,接着提出他的腹案。
他们在谈判的时候,亮二朝我走来,一边跨过地上的电线一边问我:“繁树,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最后的录音?”
“五郎偷听到唱片公司的最后通牒了,这张录完我们就得走人。”
“真的假的……”亮二嗫嚅着,“那演唱会怎么办?”
“演唱会还是照办吧,只是规模小得多就是了。”
“可是只要这张卖起来,状况又不一样了吧?”亮二和我昨晚的反应一样。
“亮二你也很清楚呀,”所以我也这么回他:“卖不起来的。”
“也对。”没想到亮二的反应竟然这么爽快,“世上只有傻子会砸钱在红不起来的家伙身上。”
想必他也有所觉悟了。
“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我说。
一旁五郎也喃喃地开口说:“嗯,很值得了。”
“喂,繁树!”从音控室传来冈崎先生的声音,“谷先生同意了,就照刚才的演奏走,只不过也不能让你们乱来,所以我提了一个折中方案。”
“什么方案?”
“我要你们记住这真的是最后的录音,没有重来。一、二,走,录完,结束。一次定生死。”
“一次定生死?”
我与亮二对看一眼,五郎也望过来,我们四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升温。那种宛如照着设计图依样画葫芦制作元件的录音方式根本不适合我们,每样乐器都得单独反复演奏无数次,录好之后再仔细地重叠各个音轨,好像在制造罐头。我们很想沿用当年业余时代的做法,所有团员一起演奏,直接现场录音,因而听到一次定生死,我们开心不已。
“不折不扣的一次定生死哦。”冈崎先生继续说:“没有重来,不许失败。”
我猜,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主张惹恼了谷先生,所以冈崎先生才提出“让他们录一次就好”的条件交换。
“怎么?没把握吗?”冈崎先生语带挑衅地说。
“该有觉悟的人是你吧,难保我们会搞出什么样的歌哦。”亮二也不甘示弱地笑着回他,显然他也抖擞起精神了。
“好,准备好我们就正式来吧。”冈崎先生说。
团员望了望彼此,与鼓手铁夫确认过曲子的几处细节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好了,来吧!”五郎说。
我低头望向我的贝斯,左手抚着琴格,像在暖身似地右手手指重复快速拨弦的动作一边调匀呼吸;亮二则是站稳步子,一副随时可开始的模样;五郎拿开麦克风架,双手紧握住麦克风。
我逐个看向团员,接着一点头,铁夫击鼓棒抓出节拍,亮二的吉他响起的同时,我的右手指也拨动了贝斯弦。
一边弹奏,我一边提醒自己稳下来。一股不同于平日的气氛就快将我吸了进去,贝斯传出的层层低鸣在我的周围漾起漩涡,正一点一点地吞噬我自己,音符在指尖逐一涌现,漩涡愈绕愈大,然而那漩涡太吸引人,我几乎失去了冷静。
亮二吉他和弦的速度感愈来愈强,干净爽快的旋律中,五郎的歌声适时进来了,他并没有纵声呐喊,咬字清晰顺畅,淡然而低沉的嗓音贴切地融入我的贝斯声响中。录音间里响彻亮二漂亮的吉他切音,我不禁朦胧地想着,能弹出如此犀利切音的吉他手真是太难得了,多可惜呀……
“如果我的孤独是鱼,那巨大与狰狞,一定连鲸鱼都会逃之夭夭。”
这句歌词敲着我的脑袋。此刻唱着歌的我们被遗弃在时代的边缘,正因为自身狰狞的孤独伤透了脑筋,而为了赶走那条鱼,我制造了漩涡。吞没吧!漩涡!把鱼吞没吧!
唱完副歌后,五郎的歌声停下,亮二的吉他独奏响起,整个情绪一气呵成,听不出明显的失误。
“冈崎先生!”五郎突然对着麦克风开口了。我心头一凛,明明还在演奏中,明明录音还没告一段落,五郎却说话了,他忘了这是正式录音吗?
“冈崎先生,会有人明白吗?”五郎不是在唱歌,也不是感叹,他只是不疾不徐地说着,“告诉我,有人听得懂吧?现在听着这张唱片的人,告诉我吧!你能明白吗?”
我望向五郎握着麦克风的身影,但从我站的位置只能勉强看见他的左耳,我不知道他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段话,能确定的是,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平静。“这明明是首好歌,却没人听得懂?不会这样吧?冈崎先生,让世人听见吧!我们尽力了,放手做我们想做的事真的很开心,但一切到此为止了。拜托,让人们听见吧!”五郎爽朗地笑出声说:“拜托你了。”
间奏告一段落,五郎宛如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继续唱歌。
“太好了。”冈崎先生笑容满面地对着走进音控室的我们说:“很赞的演奏。”
谷先生却不发一语,只见他双唇紧闭,一脸不悦地衔着烟。
“喂,那段独白是怎样?你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