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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瑨若有所思看我好一会儿,半晌,郑重道:“有没有人跟你说,你身为女孩儿可惜了?”
君玮淡淡道:“没什么可惜的,不过是老师教得好。”
我指着君玮对百里瑨道:“看得出来他跟我其实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么?看不出来吧?我们俩如今这个差别,和后天努力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先天资质原因。”
君玮看着我表情狰狞,仿佛正在暗暗地使什么大劲儿。
我奇道:“你在干什么?”
他也奇道:“我在桌子底下使劲儿踩你的脚啊,你没觉着吗?”
我更奇道:“啊?没觉着啊。”
百里瑨突然抱脚跳起来:“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日上三竿之时,我们喝了顿早茶剔了会儿牙,收拾包裹和百里瑨话别。不远之处横亘的便是郑国国都,高耸的城墙在夏日的晨光中闪闪发亮。我想,假如这是一块金子那该多好啊,扒拉块墙砖下来我们就发财了,最主要的是就不用逼迫君玮卖身赚盘缠了。
走出客栈不过五步,君玮已频频回头,我看了眼客栈门前背了个小背篓的百里瑨,试探地问他:“百里小弟长得真是不错哈?”
君玮淡然地瞟了我一眼。
我继续试探地问他:“你和百里小弟昨天晚上真的……”
他没回答,再次淡然地瞟我一眼,瞟完依然回头望。
看他这个反应,我心里咯噔一声,掩着嘴角低声道:“你真看上人家了?你舍不得人家?”
君玮没听清:“什么?”
我稍微调高一点音量:“你真看上人家了?舍不得人家?”
他继续没听清,道:“风太大,你大声点。”
我只好大声点:“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百里小弟了~~~你这么频频地回头看,是不是舍不得人家~~~~”问完提醒他:“你要是断袖了,君师父绝对会打死你的~~~~”
四周一时寂静,来往行人齐刷刷将我们盯着,君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咬牙一字一顿道:“君拂,你的皮在痒了是不是?
我反射性后跳一步。
五步开外的百里瑨乐颠乐颠地跑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君玮:“你们舍不得我啊?没关系没关系,我家就住在四方城沁水胡同最里边那个大院,你们事情办妥了来我们家玩儿啊!”
我迎上去道:“一定的一定的。”
君玮抚额不语。
同我客套完,百里瑨转身忧愁地瞧着君玮,绞着衣角扭捏半天:“你不是真看上我了吧?明明你在梦里边……”
君玮咬牙道:“闭嘴,老子没看上你。”
百里瑨讶然道:“那你还频频回头望我。”
君玮脑门上爆出青筋:“老子没有回头望你,老子在望老子的儿子小黄,它去厨房偷烧鸡了一直没回来。”
百里瑨古怪地看着君玮,半晌,道:“小黄不就在君姑娘脚底下么?”
君玮回头一看,正对上小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君玮凌厉的注视下,刚刚啃完烧鸡的小黄怯生生把藏了鸡骨头的爪子往后挪挪,挪完怯生生瞟君玮一眼,发现君玮居然还在看它,再往后挪挪。
君玮看着小黄愣了半晌,问我:“它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想原来一切都是误会,正想告诉他小黄刚刚才从路边的草丛里冒出来,身旁的百里瑨突然幽幽地:“要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借口么,不用解释了,也不用掩饰了,你果然还是看上了我……”
君玮沉默半晌,无言以对地将我望着。
我琢磨出来他这个眼神是求助,立刻插话:“咳咳,百里兄,这个咱们先不讨论,问你个事儿啊。”其实我都不知道要问他什么,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想了半天,没想出生活中哪些地方与他有重合之处,只得拿出君师父给我找的四方城里的那桩生意来客套:“那什么,你吧,你既是郑国人,有否听说郑平侯的那位夫人,十三月啊?”
幽幽的百里瑨猛地抬头,蹙眉想了想,道:“你是说,月夫人?”再想一想,又道:“月夫人早已归天了。”
我怔道:“不会吧,我有个师父,前几日还收到这位夫人的信……”
百里瑨做出思考的模样,良久,道:“哦,你说的是平侯容浔的那位月夫人啊,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话没说完又道:“可是你刚才说了十三月?”他抬起头来望着我:“你说的那位月夫人不是十三月,那女人和她夫君都是贼,真正的十三月,”他顿了顿:“早死了。”
十三月之第二章
【月夜重逢】
七日一晃而过,五月二十五,夜,月明星稀,天色晴好,我、君玮、小黄两人一虎从四方城星夜出奔。
迄今为止,我做过的生意不过两桩,还没有总结资格,但已经忍不住想总结一句,今后的贩梦生涯,估计再不能遇到比郑国这趟更加轻松的差事,只需弹个琴送个信就把一切搞定,还可以白白赚上一命。这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是身为主顾的月夫人因信仰问题长年吃素。这也无可无不可,关键是她不仅自己吃,还喜欢发动大家一起吃,作为客人,我们尤其不能幸免,令君玮和小黄备受摧残。他们本想溜出王宫到城中酒楼打个牙祭,但王宫这种政府机构其实和妓院赌场没什么区别,都是进来要给钱出去要给更多的钱,我们虽然曾经是有钱人,可遭遇了几次政府罚款,已经赤贫,这也是大胤众多有钱人的共同烦恼。出于对肉的向往,当了结了月夫人夜奔出郑王宫后,大家都很高兴。为了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小黄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结果滚得太厉害,半天爬不起来。我拍了拍君玮的肩膀:“去把你儿子扶起来。”
君玮怒道:“谁生的谁扶。”
我说:“不是你和百里瑨生的么?”
君玮转头深深地看我:“你去死吧!”
月上中天,我和君玮商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小黄向西逃,我向东逃,最后大家在南方相会。这就是说我们必须将逃跑路线制定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最后在它的垂直平分线上会和,君玮数学学得不好,我已经可以想象这个计划必定要以失败终结,最后他不幸迷路,然后被人贩子卖去勾栏院,终身以色侍人,运气好的话被当地县令买回去做个妾什么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深深感到把小黄交给他带果然是明智之举。假设遇到贞操危机,至少还有小黄可以奋力保护他,不然真是不能令人放心。虽然制定这个逃跑方案的初衷只是觉得小黄太引人注目,郑平侯追踪我们时必定要以它为坐标,简直是跟谁谁倒霉……
我们推断郑平侯容浔必定要来追拿我们,根据在于半个时辰前,我们结果了王宫中他最宠爱的一位夫人——传说中的十三月,月夫人。更要命的是,在逃跑前还顺走了这位夫人发鬓上簪着的一整套黄金打的首饰。
我从前看过一本书,书中写一个女子靠算命为生,会一种奇特的幻术,世上见过她的人若干,却无一人记得她的容貌。而在郑王宫中见到的月夫人十三月,就像是从那本书中走出的女子,让人转身就遗忘。我们曾经很专业地研究了一番,觉得她一定不会秘术,那这个特质就只能跟长相有关了。并不是说她长得不美不扎眼,只是眉眼太淡,像水墨画里寥寥勾出的几笔,没什么存在感。
这也说明了她没有化妆。
十三月是个奇怪的女子,饮了我的血,让我看到她的华胥调,却并不告诉我她要什么,只将一封信放在我手中,轻声道:“君师父说你能做出重现过去的幻境,圆我的梦。只是那幻境里我将再记不得现实中事,那劳烦君姑娘为我织出过往,再将此信交给过往中的我。”连语声都是淡淡的。
我掂量手里轻飘飘的信封,问她:“不用我再帮你做点儿旁的什么?你知道这桩生意,你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
她抬起眼睛:“那个代价,我求之不得。”
一切如她所愿,三日后,我奏起华胥调,将那则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交到幻境里十三月手中,因不曾听过她的故事,去往她的幻境就很难搞清何夕何年。只是看幻境中的她依旧愁眉深锁,判断此时重现的这段过往,其实并不十分过往。因这桩生意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而且当事人好像故意把它搞得很神秘,很容易就激发起我一颗探索之心。信送到之后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十三月屋中的房梁上执意等待一个结局,想看看她要圆的到底是个什么梦。这样做的好处是表明我尽管是个死人,也有一颗好奇心,没有无欲无求,依然很有追求。不好处是看起来很像变态分子。
我在房梁上趴了两天,终于等到激动人心的一幕。
正是晨光微现,窗外雪风吹落白梨瓣,在院子里铺上薄薄的一层。黑发紫衣的男子带着一身寒意踏进十三月的寝居,他有一副俊朗的好面孔。
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屏了半天,才想起我本来就没有呼吸,又穿得一身漆黑,极易与房梁这些死物融为一体,根本不用担心。
而在我愣神的当口,男子已坐到镜前,铜镜映出他一头漆黑发丝,端整面容藏了笑意:“方才不当心被院子里的梨树挂了发巾,月娘,过来重新帮我绑一绑。”
十三月缓缓踱过去,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她手中握了把半长不短的匕首,脸上神情支离破碎,身子在微微发抖。男子并未注意,对着铜镜伸手自顾自取下了与衣袍同色的发巾。但即便男子完全没有警惕,在我想象中按照十三月这个水准,要刺杀男子也是难以成功,更有可能是在刀子出手时抖啊抖的就被男子发现并握住,男子说:“你想杀我?”十三月摇头不语,豆大的泪珠滑下眼角,然后他俩抱头痛哭。我正想得出神,蓦然听到男子轻哼一声,定睛一看,刀子竟然已经顺利扎了下去,且正对住心脏,从背后一穿而过,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