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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极糟糕的预感迫切地鼓动着,左伊伊握了握被冷汗浸湿的手心,眼神微凛,扫向人群,挨个挨个地反复逡巡。
小孩缩在人堆里不容易被发现,她竭力从众多孤零零呆着的小身影甚至是被成人揽在怀里遮着脸的孩童上甄别。
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见阿杰。
尾指不受控制地发颤,随后被立刻攥住,左伊伊紧掐手心,借助痛感缓解焦躁,尽力保持冷静。
手机“恰巧”没有信号,和外界的沟通被截断,更糟的设想……这座大楼内部可能已经被控制了。搜查到安全通道也是迟早的事,信号丢失,电话求救无望,楼梯是唯一的暂时安全的对外通道,趁着那伙人搜到这儿之前从安全通道逃离无疑是最妥当的。
可阿杰现在在哪儿呢?!
她当然不能冒风险把阿杰抛在里面。
或者……
视线调转落在积了层灰的窗户上,左伊伊透过窗子向下看,车流依旧往来不息,数十米相隔,外面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商厦内上演的危局。她手握拳抵着玻璃。
把玻璃捶碎,碎片从高空砸到街道上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前提是里面那群人不但智障,而且耳聋。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她八成还没和下面的人搭上话,就被揪出来了。
一连串的念头迅速划过脑际,左伊伊用口红在玻璃上涂抹出巨大的SOS字样,余光瞄到楼梯间的夹层闪过一道窈窕身影。
这儿还有人?!
她迅疾无声地躲进夹层的小隔间,悄悄等待,门缝外晃过一张似曾相识的女性脸庞。似乎不是那帮匪徒的人。左伊伊悄悄打开门,猛地扯住女人的胳膊,把拉她进隔间。
以防对方惊叫出声,左伊伊紧紧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悄声说:“跑出去报警知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即使忽然被陌生人拽进隔间,也没流露出一点惊惧的神色。她眼皮一翻,打量了一番左伊伊,左伊伊有一瞬觉得手下触摸的皮肤仿佛是流淌的气体,抓不住,近乎虚无。女人轻松地挣脱她的束缚,鲜红的指甲拨弄了几下从盘起的复古发髻里掉出来垂在耳边的卷曲金发,从眼梢瞥向左伊伊的目光饱含着事不关己的冷漠,“我可没法和外面的人联络。”
没法联络?没通讯工具?随便抓个行人不就成了。
左伊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广播声突然响彻整栋商厦:“同胞们,这是一场战争!”
“数以百万计的所谓移民,带着他们狂热的信仰和罪孽,捣毁我们的文化,抢占我们的饭碗,攻击我们的城市!”
“我们的领导者们又做了什么?任由这群蝗虫拿走我们的食物,夺去我们的庇护所!我们要站出来保护我们的国土,把他们赶出去!”
竟然遇到了群蛇精病!左伊伊暗自咬牙。移民?移民是那么好区分的吗?
“愿意接受保护的人只要把墨西哥黑佬、亚洲的蝗虫拎出来,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敢情是披着爱国皮的种族主义!不仅蛇精病,还智障!阿杰的处境愈发危险了。
左伊伊没功夫和古里古怪的金发女郎磨洋工,但女郎依旧一脸漠然,即使听到了匪徒的宣言,仍毫无紧迫感。左伊伊心里有些窝火,她把手机塞进女人手里,压低声音,“出去!报警!快啊!”
女人被推了出隔间,瞟了眼左伊伊,没再说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暗舒口气,左伊伊轻手轻脚地走出夹层,趴在安全通道的紧急疏散门边,心急如焚地透过门上的狭长玻璃片向里望去。
长发劫匪从人堆里揪出来了个混血的黑人小孩,孩子的母亲尖叫着拼命地把孩童夺回来护在身后,却被劫匪用枪托狠狠砸中太阳穴,倒地不省人事。
为首的匪徒遽然间转头,警觉地朝消防通道看过来——可笑的是,他竟带着个玛丽莲·梦露的面具——左伊伊慌忙闪身躲在一旁的遮蔽物下。
等了会儿,约莫着“玛丽莲”已经收了疑心回过头,左伊伊才探出头,异常焦灼地从场内寻觅阿杰的踪影。
人群里显然没有,左伊伊眉头紧蹙,眼睛向四周扫过,蓦然凝聚。
阿杰竟不知何时出现在“玛丽莲”身侧的货架后面,尽管离劫匪不到半米,但他丝毫没察觉到危险,自顾自地垫着脚去够摆放在货架上层的单反摄像机。大有“泰山崩于前,我眼中只有小单反”的革命风范。
左伊伊登时一口血梗在喉咙里。
也许是因为视野盲区,匪徒们暂时没人留意到他。但正在这时,对面的人群里似乎有人注意到阿杰,不断地伸着脑袋望那边看,随时可能把阿杰暴露给那伙人。
来不及想更周全的策略了。左伊伊奔回夹层,多亏了曾“师从”快手贼,电闸箱的锁被轻易撬开,她当机立断扳下电闸。
大厅的灯齐刷刷地熄灭,场内一片黑暗。
人脑在完全适应黑暗前会有短暂的空白,这段时间正是她的机会。
她闪进大厅内,循着脑中的路线,倒是顺利地摸黑找到了阿杰。一把抱起阿杰,她正要向外冲。阿杰举着单反嘎查一声,对着左伊伊拍了一张。
声音格外清脆,仿佛一盏明灯明晃晃地指引着陷于黑暗的迷茫羔羊,无私地暴露出自己的所在。
左伊伊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好在闪光灯并没有打开,滞后几秒的尖叫声连连响起,单反的声响似乎也不那么显眼了。
黑暗激发了人们的反抗欲望,人群四散,匪徒们朝四处砰砰砰地射出一梭子子弹。
走了狗屎运的左伊伊借着混乱,在引得匪徒注意前,如愿地带着阿杰逃进应急通道。
她没有放松紧绷的神经,抱着阿杰一路沿着楼梯向下奔去。
一切似乎容易地有点过分了。
左伊伊隐隐感觉到违和。
厚重的晦暗深处射过一连串子*弹,不知来处,但每一颗都朝着阿杰飞过来。左伊伊无暇再深想,一个旋身把阿杰挡在身后扑倒,周围没有遮蔽物,她几乎把身体扭成麻花,狼狈地躲避。
接连几颗打在左伊伊身后的墙面上,没有一颗击中。接着是段诡异的寂静,仿佛躲在阴影里的枪手离开了似的,再没有子弹横飞过来。
但她知道这不过是致命的错觉。现在远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莫名想起了留在手机信箱里延迟发给泰特的信息——不知道那个女人跑出去没有,那条短信是不是也发出去了——她告诉他她很快会回来,要他等着她。他那么傻,那么傻,肯定会一直等下去。
她决不能在这儿出事。
有些力竭的左伊伊猛地掐了下脸侧的皮肉。她拉起阿杰,浑身紧贴着墙壁,借助对面投下的阴影隐蔽自己,悄悄地下楼。
斜里飞过几粒子*弹,左伊伊敏捷地抱着阿杰蹲下来。
冷不防一颗打在楼梯扶手下面的铁杆,出其不意地向外弹出去。
左伊伊猛然咬紧下唇,捂着右腿的手下一大片黏腻的殷红穿透布料迅速渗开。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差不多是只废猴了【葛优瘫
为嘛很久没更呢,是因为蠢乐乐发现按照原来的写法,至少还有五章才能结局,于是调整了一下【悲桑
谢谢Estrella小天使、陈默默小天使、如果然小天使【哈哈哈好久不见啦】的地雷!我爱你们?(′???`?)么么哒!
☆、迷局
烫,从膝盖到腿弯像被泼了沸腾的油般滚烫。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从关节处飘了过来。
惯性驱使左伊伊冲了一小步,右脚刚触到地面,腿登时一软。左伊伊控制不住地倾身朝前往下倒过去,头朝下从楼梯的一阶阶台阶上滚下来。她拼命用脚勾住旁边扶手下的铁栏杆,然而巨大的下冲力压着她朝下翻滚。她的身体痉挛抽搐着如一张拉圆的弓,须臾间——
一声突兀的脆响。
她的腿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小腿像被强行掰向一边软绵绵地耷拉着。
突然释放的可怖力量推着左伊伊整个人几乎向外飞出去,而后摔在阶梯上继续滚落。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感受到更多的恐惧,脑海罕见地空白又茫然,最后一头撞到外侧墙壁上装饰的镜子上。她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几片碎片掉落到身后的地板上,后脑一阵尖锐的疼痛,温热的湿漉漉的液体以惊人的速度在头发间弥漫开,浸湿她的上衣,啪嗒啪嗒地滴到地板上。
起初中枪麻木的右腿烫得发烧,灼热地火烧碳燎地疼,左伊伊吃痛地咬住下唇,右手试探地隔空抚向膝盖,迟迟不敢下落。她的膝盖被子弹贯穿,皮肉被掀掉了一大块,更糟的是滚下台阶的时候磕到了伤口,她感觉到伤口处覆盖的皮连着一点骨头渣,摇摇欲坠。血拼命地从表皮破裂处往外流。大量的失血后她渐渐感觉到目晕眼花,吊顶在不停地高速旋转,旋转得她几欲呕吐,也许是因为玻璃扎进了太阳穴,眼皮发紧越来越沉,视野的景象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巨大的耳鸣中眼前昏暗到了极点。
暗透了,反倒仿佛有金色的光从眼皮上晃过来。一团朦胧的光晕里她看到了他。男孩像往常一般转过头,唇角上翘,牵连出两侧小小的酒窝,笑容乖顺又讨喜。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她试着站起来,但双腿像是被截断,她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她含着泪水摇摇头。
男孩的眼神转瞬黯淡。无数个画面翻转,她想起他的种种。看上去乖巧的,可靠的,有点天真地一股脑地投入的热情。逞能,耸肩,笑得粲然灼目。即使误解她要放弃的时候,眼底渗着水光,紧蹙眉头,掩不住慌乱,却仍故作潇洒。一种微笑着流泪的快意。
“等我回来。”她尽力扬起的笑由于疼痛有点扭曲。
他俯身把她拦腰抱起,垂颈故意用卷翘的额发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不是就在这儿吗?”
她扯动嘴角,伸手戳戳他脸侧的笑涡,呵地一声笑得无奈,“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