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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沉醉,靡靡乐声不知从何而来,一丝一缕像是带了钩子,勾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欢愉。
刘玄一直死死盯着莫循,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红,唇也轻轻扬起,就不禁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抚摸着莫循的脸,刘玄的表情急剧变换,有愧疚,有痴情,有疯狂,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上。
回身,发现门边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刘玄冷笑一声,道:“滚出来。”
兰烬低头走出,跪在地上,刘玄一脚踹倒她,面具便也哐当一声掉下来。刘玄踩住她的脸碾压着,冷冷道:“记住你的身份,一个奴才,一条狗而已,一条狗就不要妄想管主子的事情,做好该做的事情,明白吗?”
兰烬平静地开口,语气无悲无喜:“奴婢遵旨。”
“滚吧。”刘玄再次踹在她脊背上,将她整个人生生踹出几步远,又补充道:“你这张恶心的脸,可别让诺琊看见。”兰烬重新在地上跪好,磕了一个头,膝行而前捡起面具戴好,才又行礼起身退出去。
☆、【章三二】朝光龙吐凤来仪
卫怜拉着卫无忌的手温柔笑道:“可算把无忌盼来了,太后和姨母都很想念你呢,今儿吃了午饭再走吧。”
太后也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无忌,道:“你近来不是一直在长安吗,怎么比刚回来的时候还瘦?哀家可得去和皇上说说,少给你派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卫无忌恭恭敬敬应对这两人的问话,突然听见卫怜问:“日前你舅舅进宫,姨母听他说,你和一个叫辛月的女孩子关系不错?”卫无忌险些一口口水喷出来,他舅舅这是在添什么乱啊!关系当然不错,那丫头都和他抢男人了!
不过他不能明说,只能呵呵笑着敷衍,一直聊到中午,两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大呼小叫着什么“公主当心”“公主别摔着”。
宜宁和宜淑进来后就立马规规矩矩站住了向太后和皇后行礼,然后宜宁就凑到卫无忌身前甜甜叫了一声“表哥”后腻歪在他身边。太后慈爱地笑了笑,吩咐传膳。
卫无忌眼睛一眯,问:“皇上不来一道用膳吗?”
太后抚摸着长长的金质护甲,似是漫不经心道:“不用管他,这几日怕又是得了什么美人宠着呢,成日里不见他人,总归我们也管不着。”
“哦?竟是这样,姨母您可得上心些啊,别让一个不知哪个犄角疙瘩里蹦出来的女人给落了面子。”卫无忌咬了咬筷子尖,道。
卫怜温和地笑了笑,她能得后位,就胜在她听话不多事的性子,对于刘玄宠爱别人,她也不大在乎。总归,刘玄的真心并没有手中的凤印重要,只要不会威胁到她皇后的地位,她从来不会管刘玄那些所谓风流韵事。
毕竟,她知道,刘玄的心,都只随着当年那人的离去而死了。
“诶,皇祖母,母后,表哥,我前几天看见有个宫女在来仪宫里,来仪宫不是没人住吗?小时候我想进去玩儿,还被父皇传了板子的,她不怕死吗?莫非……父皇也太偏心了!来仪宫分明……”小女孩儿藏不住心思,又是被娇宠惯了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宜宁。”太后淡淡地打断了她,“你是公主,注意言论,这种事情,岂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你是不知道来仪宫在你父皇心里代表什么,下次再提,哀家也要传板子了。”
卫无忌垂下眼帘,挡住眸里闪过的一道精光。
来仪宫么……
此时,卫怜看见坐在太后身边的宜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宜淑怎么了?”
宜淑胆子小,缩了缩脖子看太后,见太后点了下头,才小声道:“那个……我前几天在御花园和皇姐捉迷藏……我看见父皇……父皇和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那个大哥哥是被父皇抱着来的……”宜淑的声音越说越小,卫无忌忍不住问:“然后呢?啊……我就是觉得奇怪,随便问问哈哈哈……”
宜淑鼓了鼓脸颊,说:“父皇他……他……就是在那棵龙吐珠下面,他……”
太后皱了皱眉:“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宜淑眼睛一闭,豁出去似的道:“父皇肯定在欺负那个大哥哥,大哥哥都快哭出来了……”
咔吧。
卫无忌的筷子被他捏断了。
用完午膳,卫无忌匆匆告辞了,太后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冷笑竟和刘玄如出一辙。卫怜躬身道:“母后,既然您知道是……我有些担心无忌。”
“卫怜,你乖巧,皇上喜欢,哀家也喜欢,你是知道的。”
“母后恕罪!臣媳多言了。”
太后叹了口气:“罢罢……也是哀家老啦,否则何至于要告诉无忌呢……单凭无忌肯定是没法了,可是……有一个地方,专出疯子啊……皇宫之内,哀家帮诺琊一把,出了皇宫,听凭造化吧。”转身走进内室,宽大的袖口下,太后的腕上是层层镶金嵌玉的手镯,下方有一块看不清楚的黑色轮廓。
卫无忌先去了御花园,整个御花园就一颗龙吐珠,卫无忌蹲在树下,手指抚上粗糙的树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确信那就是莫循,他好看的温柔的干净的莫循,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欺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欺负!
卫无忌努力平静着心情,否则他怕在看见来仪宫的瞬间就忍不住去杀了刘玄。
莫循在来仪宫内院晒太阳,他坐在一把竹藤椅上,眼睛闭着,看上去很安详很闲适。长期在病痛中挣扎的人几乎都喜欢晒太阳,就像是在黑暗潮湿的地底长久穿行,所以觉得在阳光下恍如重生。
刘玄不在,他毕竟是个皇帝,不能每天都守在莫循身边,朝中民间要他处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了,更别说他仇家也不少,天天盯着想找他的碴。
来仪宫,莫循轻轻念叨着这三个字,笑了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个笑容带着几丝冷冽和嘲讽,出现在他隽秀温雅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而也许是进来过得不怎么开心的缘故,他的脸色更白了,皮肤近乎透明,眼角眉梢笼着一层阴影,半歪在藤椅靠背上的样子有种病态的美感。
起先他也奇怪,刘玄建造来仪宫是为了什么,却没想到最后是他住了进来。
来仪来仪,有凤来仪。
神鸟凤凰,雄凤雌凰。
挺简单的意思,怎么就没人猜出来呢?
一声猫叫响起,莫循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墙头。莫循笑着冲它招招手,猫矫捷地跳下院墙,一路四下嗅着来到莫循身前,闻了闻他的腿,又扭身走了,趴在一边开始睡觉,懒洋洋的样子。
莫循失笑,拈起身边一块糕点向它掷过去,糕点摔在地上,掉下几点白色的碎屑。猫睁开翡翠绿的眼睛,用鼻子拱了拱,又缩回头去睡了。
猫一向是不乖的动物,不肯认主人,却是莫循很期望的自由散漫。这只猫喜欢四下里跑,又爱抢人东西,莫循从前就见它叼着什么柳中丞家独一块的翠翡点血或是吴尚书家的鎏金玛瑙精当玩具,却没一会儿就丢开了,现看,居然连这深宫内院都是熟门熟路的。
任性又挑剔,偏偏没人管得住。
莫循见猫不受逗弄,也就算了,端起一边的茶盏一口一口抿着。只是随时间过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烦躁,且那股子躁意愈来愈旺,扰得他心烦意乱,只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撒撒气。
恰这时猫像是睡饱了,迈着小碎步走近莫循,突地跳起来用嘴扯了他腰上一个黄梨木坠子就跑,莫循几乎想都没想,扬手就把茶盏扔过去,只是他手上没力,茶盏飞不多远就摔了个粉碎。兰烬在他身后呼了一声:“公子。”莫循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恼火又尖酸地道:“没用的东西,傻愣着当木头呢,还不去追!”
话一出口,莫循自己就愣了,盯着不远处那一摊碎瓷片,觉得特别刺眼。回头看兰烬,却又看不见她的表情,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兰烬。”心里的火却还是压不下去。
莫循变得一点都不像莫循。
☆、【章三三】若待他日觅郎归
兰烬走上前,看了看莫循,小心翼翼问:“公子可是不舒服?兰烬搀您回房休息吧。”
莫循叹了口气,摇摇头,重复道:“兰烬,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公子无事便好。”兰烬的声音里有些担忧,却还是不再多说话,走过去收拾被砸碎的瓷杯,蹲着的身影又瘦又小。
莫循突然想到,石辞烟最开始跟着他时,他要问石辞烟的来历,石辞烟跪在他脚边的时候,也是这么瘦瘦小小一团很可怜的样子。石辞烟模样虽说不怎么出众,但也是眉清目秀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眉弓上有道鲜红的疤,便算是破了相。
红疤,就是还没死的疤,很不吉利的。
想着想着,莫循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要日日夜夜照顾他这么个废人,还真是辛苦她了。
此时刘玄走了进来,看见这幅场面,立刻过去抱住莫循,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莫循几乎是下意识抓住刘玄的衣襟将身体偎进他怀里,只觉得贴近刘玄能让他心绪平静,但又马上反应过来,淡淡道:“不劳陛下费心。”同时想要推开刘玄。
但刘玄紧紧搂着他不放,尽管莫循现在又恢复到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但看上去却更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刘玄的手环着莫循清瘦的腰把他放在自己大腿上,摸了摸莫循被太阳晒得微微有些发热的头发,宠溺地笑道:“好啦好啦,诺琊别生气了,都是朕的错,是朕惹诺琊生气的好不好?诺琊想要朕怎么补偿?”
莫循挣了几下,没挣开,沉默地坐在刘玄怀里,半垂下眼帘遮住大部分眼珠,只有一点点在浓黑的睫毛下闪着细碎的光,却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无端地森寒起来。
夏天的太阳还是很盛的,没多久,刘玄就抱着莫循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