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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忽然开口道:“我本以为,你会在魔器全都收齐,心结打开之后,才会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
林子怡想了片刻,回道:“我本来也以为我只有收集完魔器之后,才能去想这些事情。只是,我忽然想明白,我心中的心结与我会喜欢你并没有任何冲突。”
林子怡叹了口气,说道:“我去收集魔器,想要重塑白士卿的魂魄,只不过是因为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也让他有转世重生的机会。若是那段时间,我没有贪玩偷跑出去,或许白士卿就不会被徐本槐欺骗,被打散了魂魄去炼制什么魔器了。”
林子怡与白士卿之间的故事其实很老套。
那时林子怡虽然成妖,但还不太会化人形,性格又十分的野,经常漫山遍野地瞎跑。
长白山那时的猎户不少,设置陷阱都是一把好手。
林子怡那时天真,脑子本就不太灵光,自然中了招。
藏在草丛中的捕兽夹,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猛夹在她的后腿上,丝丝渗血,将她小腿边缘的洁白毛皮染成一片血红。
林子怡疼得嗷嗷直叫,但意识还算清明,知道自己应该在猎人赶到之前,抓紧时间离开。
然而捕兽夹这东西夹在前腿还好,后腿一向比较有力,有个支点蹬着向后,虽然疼是疼了点,慢是慢了点,但怎么说也能带着捕兽夹一起离开。
可是偏偏夹中了后腿。捕兽夹又大又沉,她前爪就算再怎么卖力刨地也向前走不了半步,反而撕扯了血肉,更是疼痛。
就在这时,身着青色长衫,披头散发,一副疯子模样的人,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走来。
林子怡见到那人不像猎户,又见他疯疯癫癫,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嗷嗷求助,还是该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未曾细想,就看到那人眯眼看了她一会,指道:“狐狸!”
林子怡:“……”
林子怡:“……你才狐狸呢!你瞎啊!”
林子怡说完这话,连忙用前爪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小心翼翼瞄着他,生怕他来一句“原来是个妖精看我今天替天行道”什么的。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喝酒喝大发了,听到她说话,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走了过来。他眼神一瞄,笑着说:“还是个会说话的。怎得会被山间猎户的捕兽夹所捉?”
林子怡摸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两句,便只是可怜兮兮地抬头瞧他,嗷嗷叫了两声。
那人便蹲了下来,伸出两只手来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去开。
林子怡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双手骨节分明,白白净净,唯独右手中指处有着薄茧,像极了爹常说的书生模样。但见他这般邋遢,却又实在不像。
他没什么力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捕兽夹打开,随手擦了擦汗,便将她小心翼翼托起,问道:“可还疼?”
他的手有些抖,晃得林子怡有些不舒服。她恹恹地应了一声,便没有了声音。
那书生托着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背后依靠着一棵大树。
他仔细瞧了眼林子怡受伤的后腿,想都不想便撕下袖口的大半截。他比划了一下,觉得大半截包扎一个小腿实在太长,便又用牙撕下来一小条,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他端详了一会,便将那剩余的半拉袖子套在了林子怡身上。
林子怡:“……”
林子怡:“……你这是干嘛?”
那书生愣了一会,开怀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同我说话了。”
林子怡砸吧砸吧,觉得这人有点毛病,就没有再说话。
他却并不在意,自顾自说道:“袖子不小心撕多了,咱也不好浪费。就给你当件衣服,这冰天雪地的,好歹暖和些。”
林子怡那时孩子心性,并不领情,觉得自己自带貂皮大衣御寒,还用得着这薄薄的布料。
然而她瞧见书生裸露出一半的胳膊,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老老实实趴在那,等着腿什么时候能不再那么痛。
那书生很絮叨,一只手抚着她的皮毛,望着天空说道:“要不然,小狐狸你跟着我回家好了。反正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也寂寞得很。”
说完,他又摇头说道:“不行。一看你都胖成团了,肯定很能吃,我应该养不起。”
林子怡:“……”
林子怡:“……我才狐狸呢!我是白貂!”
书生一脸惊讶,拎起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貂原来长这个模样的啊。眼睛红通通的,这是染病了么?”
林子怡:“……”
林子怡:“……我咬死你。”
那书生却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哪有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他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唱着林子怡根本听不懂的曲调。怡然自乐了片刻,他才装模作样说道:“这传说里,救了山精野怪什么的,不是都要报恩么?”
林子怡好奇起来,问他,“报恩?你想要什么?”
书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沉默了许久,低低笑着说:“求了之后,当真能成?”
林子怡诚实摇头,“不能。我就是随口问问,我连人形都不会化。”
书生:“……”
书生顿了一会,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却渐渐染上凄凉,“是我痴心妄想。寒门弟子无出头之日,哪是能求来的。”
林子怡见他这样,顿时无措起来,“你,你别这样神神叨叨的嘛。大事不行,小事我说不定可以呀。什么给你个金砖啊,帮你说个媳妇什么的。”
书生灌了口酒,摇头,“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这种小事哪里需要报恩呢。”
他将林子怡小心地放在地上,笑着催促道:“天色暗了,快些回家吧,下次可要小心些。”
林子怡当时一瘸一拐回了家,被紧张的爹娘禁足了一个月,各种挖药材进补,看她肯安分吃下,才放了心。
当时正好四娘随着辛老翁前来找林子怡玩。
见林子怡如此,本是活泼好动的四娘,也硬是陪着她禁足了一个月,哪里都不曾去。
当时的林子怡与四娘都是话本子的忠实爱好者。那种只在妖界流传的话本也有很多。
四娘听说有个书生救了林子怡时,顿时满脸兴奋,觉得这个难得能按照话本子发展的剧情,林子怡应该顺应着去报恩才对。
反正妖界报恩无非也就是变个金块,做个饭,当时还很含蓄,没有上升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林子怡想了想,觉得也是。
反正她天天在山里跑也是无聊,那书生又救了她一命,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便在心中动了想要报恩的念头。
几乎是刚解开禁足令,林子怡就叼着个装满补药的篮子,晃晃悠悠奔着山下的村庄前进。
因为四娘让辛老翁为她调查了一番那个书生现在的住址,所以林子怡很容易便寻到了那个书生的家。
当时书生在屋中不知在大声念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边大声念着一边酒也不停,疯疯癫癫,没有半分书生的书卷气。
林子怡叼着篮子想了一会,觉得今天可能不适合当面报恩,便乖乖将篮子放在了窗口,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林子怡当时手中有着四娘送给她的珠子,想着左右也无处可用,不如用在那书生身上,反正于他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林子怡便将那颗珠子种在书生的魂魄之中,自己溜溜达达跑回了山里。
哪曾想,第二日,狂风暴雪袭来,将长白山整个包裹起来。
大雪封山十几日,才稍有消融,许多动物抵挡不住这般严寒,凄惨死去。
而在这暴风雪中死去的还有那个书生。
林子怡忙完山中事宜,想去带些东西慰问书生,来个堂堂正正的报恩,却看到他所住的小屋布满灰尘,应当许久无人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小心翼翼地在村子里乱晃,听着他们闲暇时的聊天。
从日出等到日末,她才听到有几个老爷子摇头指着书生的那个屋子,叹道:“年轻人自幼父母双亡,本来人是聪明的,奈何跟魔怔了似的,偏偏要入朝为官。那官场从来都是士族的地界,哪有寒门弟子什么事。他却偏偏堪不破,成日里喝酒,也不知喝出了什么门道。”
其中一个老爷子也随着叹气道:“哪有什么门道。大抵也是心灰意冷,竟在暴雪天拎着个酒葫芦出了门,还上了山。发现时,人已经冻挺了,救都救不回来。”
于是,第一世的书生从认识他直到他死去,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林子怡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哪曾想,他转世了之后,官场之路仍是不顺,才会听信徐本槐那个妖道,成了如今这个状态。”
雨化田冷冷哼道:“本就是他们愚不可及,你又何必怪罪于自己。”
林子怡沉默片刻,道:“道理我都懂,但我却总会想,若是那一日我在那书生疯疯癫癫喝酒吟诗的时候说了什么关键一句话,能令他燃起生命希望的,或许他就不会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上山。再或者,我若是玩心不那么重,而是老老实实呆在白士卿身边报恩,他或许也不会被骗。”
雨化田伸出胳膊,默默抱着她。
林子怡的头抵在他的肩膀,闷闷说道:“只要这般想,心中就越来越愧疚。明明知道万事皆有因果,并不是我的错,但仍是忍不住会这般想。化田兄,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雨化田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口中却应道:“蠢。”
林子怡:“……”
雨化田慢悠悠道:“从今往后,我该想些法子让你没精力理会这般胡思乱想才好。”
林子怡:“……”
林子怡喃喃道:“……怎么总觉得化田兄说了点话本里男主角的暗示性台词,是我话本子读多读傻了么?”
甬道尽头,有一扇红漆大门,隐隐透着光亮。
林子怡熄了手中的火苗,悄悄附耳上去,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却诡异地什么都没听到。
林子怡与雨化田对视一眼,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