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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上次你说起的,特事处接手的第一个案子,老洋房里的骷髅头,现在破了吗?”
“还没。案子我没管,扔给下面人去做了,你知道情况,所以我也没给他们限期。那屋子的主人是医生,所以应该是医用的,人出国有三四十年了,嘿,慢慢找吧。”
下午还是在莘景苑里,伦勃朗给我看了一份刚整理出来的病情一览表,主要是亢奋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何时死亡。中午这段时间,又死了一个人。
我问起他两名警察的事。
“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很幸运,目前还没有症状,不过还需要观察。”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步话机突然想起来。
声音很响也很杂,语速又快,我只听清“亢奋”两个字。
伦勃朗把步话机慢慢放到桌上。
“又有人发病了?”我问。
“是方玲,方玲进入亢奋期了。”他说。
是那个护士。
“你和何夕处的不错?”伦勃朗忽然问。
“昨天在酒吧里偶然碰见,一起喝了点酒。”
“那可真不容易,她是个优秀的女孩,但总是把人赶得远远的,朋友太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
难道他喜欢何夕?我心里猜测着。
“这两天你还没进过病危区吧,要不要去看看。”伦勃朗问我。
“病危区?”
“当然,一般意义上进入亢奋期实际上就病危了,不过我们把结束亢奋期的人再隔离出来,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死亡,和亢奋期病人混在一起很不妥当。”
“好。”我觉得自己现在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地记者,再残酷再危险的地方也不能逃避。
伦勃朗陪着我走下楼梯,穿过亢奋期病人的隔离区。
篮球场和网球场之间本来是一整面钢化玻璃幕墙,让在两个场地上运动的人可以相互看见对方的身姿。现在这面墙被黑色的绒布遮住,把两边完全隔绝开来。
门在我后面关上了。我本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第一波的冲击不是来自视觉,而是嗅觉。
连密闭防护衣都无法阻绝的血腥气,从经过三道过滤的呼吸口毫不客气地钻进来,之浓烈刺鼻,好像空气里所有的分子都沾着血珠,黏稠得让我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起来。
地是暗红色的,和外面一样式用简易材料搭起的一个个单间,面积比外面大些。这些单间是没有顶的,我看见有些单间外面的墙上还有斑斑印记,那一定是从里面喷溅起来,落到外面的墙上。我抬头向上看,果然,三米多高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红斑。
我简直怀疑自己到了屠宰场!
“最后阶段病人是很痛苦的,我们能做到的最有效的手段,是给他们注射最大剂量的麻醉药,或者说毒品,以减少他们的痛苦。可是在死前的一刻,病人会突然清醒过来,注射再多的药都没有用。”
伦勃朗领着我走向那些小间。
“等会万一发生什么,千万要镇定。方玲是前车之鉴!”
我跟着伦勃朗察看着一间间病房,那些躺在床上的人都已经肿胀得不成人形,虽然处于麻醉中,但都发着抖,并且不时地抽搐几下。
医护人员翻看着他们的瞳孔,听着他们粗重如牛的呼吸,徒劳地帮他们注射抗生素。床边,心电图曲线在屏幕上发了疯似的窜动。没有呼吸机,用不着心脏起搏器,更不用输血,传统挽救病危者的手段都用不上,那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我看着一位护士为病人换上盐水瓶,问伦勃朗:“为什么还要帮他们挂生理盐水,这不是给体内亢奋的内脏增加营养吗?”
“你说的没错,可是如果完全停止能量摄入,其结果不是让内脏的平缓下来,而是迫使它们从其他地方摄入养份,比如肌肉、皮肤。那样的话,外观会变得多惨不说,肌肉皮肤松驰萎缩后,能承受的体内压力变得比之前小,人会死得更快。”
“啊。”一声嘶吼响起。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珠外凸,脸扭曲着,鼻孔张大,咧着嘴。刚才那一声叫喊很快就哑了,现在从他嘴里发出的只有“嗬嗬”,像野兽一样。
护士立刻向后退去。
“快退出去。”伦勃朗挡在我身前,反手推我。
我刚退到门外,就听见“砰”地一声闷响。
血从门里冲天而起,化作红雨落下来,淋在我身上。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在我肩头碰了碰,弹落到地上。
“拖把,需要三根拖把。”
“先拿扫帚和簸箕来,地上要扫一扫。”
“水龙,水龙在哪里……”
我听见叫喊声响起,身边人来人往,变得热闹起来。
我只是呆呆站着,看着血从面罩上慢慢往下流,木然无语。
那天回到家,我洗了两小时的热水澡,还是觉得身上有血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再没去过那块黑布的后面。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只是我在对着外面隔间里的人时,也总想到那篷血雨。
“为什么你总是不喜欢笑?”我问何夕。
还是那个酒吧。我天天都会来这里,每次也都会看见她。
其实自从我进了莘景苑,也很少有笑容,每次看到外面的世界里人来人往,却不知道巨大危险近在咫尺,心里百味杂陈。不过和何夕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又有不同,要放松得多,也容易笑出来。
我知道为什么。
“就是对着那些快要死去的病人,我也没见你笑过。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已经麻木了,但总还是尽量挤出笑容给他们看,让他们觉得还有希望。”
“没有希望。”何夕喝了一小口啤酒说。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都只喝啤酒,并且适可而止。
“可是医护人员的天职就是给病人希望,哪怕是虚假的。”我坚持。我希望何夕在工作的时候可以对病人一些安慰,我想她如果愿意对他们笑的话,作用会比我大得多。
何夕保持沉默。
我们之间总是我说得多,她说得少,相处了几天,反而是第一天晚上最融洽。可能是酒精的缘故。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何夕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拿起外套披上。我总是陪她走到瑞金宾馆,今天也不例外。
“这几天时间过得特别快,算上今天,我在莘景苑已经呆满一周了。”
“你已经习惯了吧。”何夕说。
我笑了笑:“今天早上我走到救护中心门口的时候,在想,这个建筑就像头张开嘴的巨兽,被送进去的,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那你呢,你算什么?”
我想起了黑幕后那一堆布片发红的拖把。
“我们就像帮巨兽剔牙搞卫生的小虫子。”
“不知所谓的比喻。”何夕说。
“喂!”
“喂!”
一个人在旁边的小巷里招手,见我们停下来看他,手招得更急了。
“干嘛?”我问。
“谁是何夕,你们谁是何夕。”他焦急地喊着。
“找我?”何夕向他走去。
黑乎乎看不清那人的脸,我赶忙跟上去。
“有人让我把这个瓶子给你。”那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走上来。
“什么东……”何夕话没说完,那个小瓶里就喷出一团气雾,何夕晃了晃,倒在地上。
那人又冲我喷了几下,我捂着口鼻,还是不小心吸进一丝,顿时头发晕。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我忙往后退,头上却被人从后面重重砸了一下,前面的人赶上来又喷了一记。
醒过来的时候,头比那天醉酒更痛十倍。
一个人摇着我的肩膀,暂时看不清是谁。
叠影慢慢清晰起来,是何夕,她蹲在我面前,一脸焦急。
“别摇,头痛。”我制止她。
“你流血了。”
我摸摸脑袋,有点黏,旁边地上是两块残砖。
“好多年没被板砖拍了。没事,脑袋没破。”我扶着墙站起来。
“被抢了吗,你少东西了?”我问。
“我也刚醒,还没察看。”何夕说着摸了摸领口,又检查自己的口袋。
我打开包,皮夹还在。
“好像没少东西,项链和钱都在。”何夕说。
“我也没少钱。”我捂着头皱眉说:“不为钱,又没劫色。”说着看了眼何夕,她衣冠还算整齐。
“看什么呢,他们什么都没干。”
我看了看表,大概晕了不到半小时。
“你真的什么都没少?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说。刚才分明听那人叫何夕的名字。
何夕摇头。
“那就只能先回去了,我和警局的朋友说一声,让他们帮着查查,刚才你看清那家伙没?”
“背光,看不清。是不是有两个人?”她问。
何夕先晕倒,没看见动手砸我的那个人。
“是的,背后还有一个。你惹过谁没有?或许这代表某种警告。”
“警告?”何夕用极低的声音重复了这两个字。她抬起头,看见我询问的眼神,又慢慢摇了摇头。
我想起她对程伟平的异样热心。
“这几天你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小心点。”我说:“明早我来接你吧。”
“不用,倒是你,找家医院包扎一下吧。”何夕看着我的额角,我忙伸手把那里的一道血迹抹去。
第二天我戴了顶帽子遮住头上的纱布,去瑞金宾馆接何夕。从她以往到莘景苑的时间我能算到她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宾馆,而敲开门的时候她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确定地说她的面部表情一贯沉静,很少有什么事让她动容。
之后每天的接送变成一种默契,然后晚上我们会在酒吧里再次碰见。坦白地说,我已经完全被她迷住了。她那么聪明,一定觉察到了。可是我的精神一直很疲惫,蓄集不起足够的能量向她挑明。
再等几天吧,莘景苑里的情况正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心里原本绷紧到不断割伤自己的弦也渐渐松驰下来。虽然死亡人数已经达到足以让不知情者震骇的七十人,但疫情被牢牢控制在三幢楼里,没有蔓延开。
还有十三人住在地下一层里,先期发病的两幢楼已经连续两天没发现新感染者,第三幢楼的感染速度也大大下降,目前那三幢楼里还有三十八个幸存者。欧阳的精神比前段时间稍好一些,近些天他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一家家走访莘景苑居民上了,我陪着他走过几家,这也是采访的一部分。他特意先去了我家,好生安慰了我父母,并大大夸赞我一番。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先到家里小坐,所以父母也知道一切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