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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顿时只剩下费青龙一个人。
费青龙有点头晕,因为饿和睡眠不足,一个念头在脑海冒出:逃跑。
大概男人都是善于逃的。
楼下,老头痛苦地蜷缩着,面部肌肉因为难受而扭曲,嘴张开,没有说话,
鼻孔流血,身体慢慢地抽搐,有节奏的,一下一下。
旁边围着一堆人,许多人掏出电话打120 ,所长的脸色很难看,本来要升职
的当儿,如果死了个犯人,到时候家属一闹,上了报纸,这……越想越紧张,对
周围的人招呼着,“不要说出去。”
费青龙疯狂地跑,似乎从楼梯到大门口的距离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那么
远又如此近,仿佛看见方芬芬在招手;倘若没有逃脱,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将是怎
样的磨难。心跳很快,快得要窒息。以前也进过派出所挨过打,但不知道这次为
什么这么害怕,并不是怕劳教,是怕见不到方芬芬,怕她对自己失望。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害怕让爱人失望,那是恐怖的。
幸好,人人都在关注那个跳楼的老头,谁也没怎么注意费青龙已经迅速跑出
大门——派出所的大门本来就是敞开的。
连续跑过几条大街,费青龙终于确定没有警察追他,这才蹲下来,靠在一棵
大树的树根上,大口喘气,又饿又渴,还受了伤,狼狈不堪。想着,他突然哭了
起来,这么远,怎么回去,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自由了,比起
关在铁笼子里的滋味,这种自由的悲伤真是来得痛快,于是又不哭了,只是看着
马路两边的车,好漂亮的车。
两个中学生情侣走过,在费青龙面前停了停,先吻了一下。男生说,“我变
成他这样子,你还爱不爱我?”
小女生拍了拍他的头,“傻瓜,你怎么可能变成他那样;假如这样,我都爱
你。”
男生从校服口袋拿出钱包,拿出一张十块的,对费青龙道:“拿去买饭啦。”
费青龙收起钱,感激地点点头,飞快地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下午,方芬芬在做饭的时候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到了眼前,方芬芬才慌了
手脚,“我的天哪,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费青龙没有坐下,直接用嘴巴对着水龙头狂喝,然后抹嘴道:“被人打劫了,
还打了一架,那小子跑得真快,但还是被我抓住了,他同党好几个呢。”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报警了吗?”方芬芬赶紧拿脸盆和毛巾过来。
“报警有什么用,人家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在警察局调查了半天,钱也没还
给我,拿我钱包的人跑了。”费青龙撒谎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发抖,但方芬芬只关
心他脸上的伤,“这该死的杀千刀的打劫犯,你看把你打成啥样了。我担心死了,
一晚上没睡觉。”
“有吃的没,饿了。”费青龙拿毛巾擦脸,不小心弄到额头下面的伤口,裂
开,血渗出来,但不痛,只是麻。
“中午剩下的饭菜,我去热热。”方芬芬转身。
费青龙吃饱了以后才意识到应该安慰一下担心的方芬芬。下午四点,工人未
回来,宿舍里静悄悄的,两个年轻性欲旺盛的家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窗帘拉下
来,房间只有隐约的光,还有那瓶香水散发着清幽淡香。
其实,只要互相真心的喜欢,在硬板床上匆忙的求欢和在扑满玫瑰花瓣的柔
软大床上做爱的意义是一样的。窗外隐约传来山上大货车的轰鸣声,这和充满暧
昧伤感柔美情绪的蓝调音乐一样是绝好的背景音乐,只要两个人够高兴,为什么
要这么在乎物质。
两个人想的是一样,这样的快乐成立。
费青龙不喜欢戴套套,以前街道办有个妇女来发送免费的,都被扔了出去。
为什么要戴,生了孩子结婚回老家就是。所以,方芬芬经常要洗床单,每次手摸
上去滑溜溜的一片都会产生无限遐想,这盆里有多少科学家被扼杀了。
这一次,费青龙比较用力,仿佛没有捞到钱给方芬芬买礼物,用性来补偿也
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其实他不知道,方芬芬只是因为喜欢他才愿意让他满足。
他的总是太大,太大,其实有什么好呢,又不能切下来炒菜。
费青龙开始飙的时候,方芬芬紧紧地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水龙头突然打开
的感觉,当然,只是心理感受,没有心理感受,人和畜生也就没有区别了。
费青龙看见窗外有人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看,那是一个男人,在派出所见到的
那个。
费青龙不知道白天出现幽灵,意味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方芬芬穿好衣服,这次还好,都弄在垫好的毛巾上,不用
洗床单了,浪费了那么好的太阳。
“没什么,头有点晕,我想睡一会。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下午饭我什么
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费青龙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在身上,澡也懒得洗,有谁
是靠洗澡发财的。
睡的时候,很迷糊,总感觉有人在身边躺着,方芬芬出去了,身边躺的是谁,
懒得理,困了,睡觉是正道。
下工的铃声终于把费青龙吵醒了,忽然很厌倦这样的地方,每天吃饭睡觉上
工下工,日出日落,晚上打牌看电视,偶尔和方芬芬去市区逛街,然而我们又能
改变什么?
他看见了挂在门后的红衬衣,很漂亮,即使是男人也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好
奇地走过去看看标签,没有中文。谁买的?她自己不可能,她从不主动买衣服?
邓益明,更不可能,他已经嫌方芬芬衣服多了。在屋里喊了一声,方芬芬走进来,
“怎么起来了?”
“衬衣谁买的。”费青龙问道。
“江先生,他吃饭的时候弄脏了我的衣服,不信你问我舅去。”方芬芬一脸
诚实。
“你怎么可以随便要男人的礼物。”费青龙把衣服扔在地上出去吃饭了。
方芬芬拾起衣服,拍了拍灰尘,放在床下的皮箱里。是啊,漂亮的衣服,自
己配不起。收起来吧,我们那些卑微的幻想。
生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有了健康,我们想要爱情;有了爱情,我们又
想要幸福;有了幸福,我们想要永远。
去饭堂的路上,墙上的瓷砖掉下来一块,砖角砸在费青龙头上,满脸的血。
方芬芬生气了,坐在房子里看电视,看新闻,一颗大钻石的新闻。
江希文在家喝咖啡,这是习惯,也没有做作地喝黑咖啡,而是奶、糖加到恰
好的,巴西的咖啡豆,自己煮,那才是好咖啡。
也听音乐,意大利歌剧,嗷嗷地叫,虽然不知道叫的是什么,音乐和叫床一
样无国界。
老爸要自己到公司任职,心里的确是狂喜了一阵,却很快又平静了。有理论,
有证书,没实践,有屁用。江希文是念完高中后就去了意大利,飞机上坐着一个
年龄相仿的女孩,忧伤地看着窗外。后来,两人在一个学校。那是嘉碧琼,爸爸
是大官,所以也去国外读书。
米兰的天气多变,经常下雨,即使如此,梅阿查球场每次有比赛的时候,嘉
碧琼总是尽量陪江希文去看,看那些奔跑的帅哥。票很贵,在学校,他们是有钱
的,所以周围的外国人觉得中国人很有钱,他们都有车,很般配。
假如那天晚上自己留下她又如何?
往事如果爬上嘴唇,和咖啡一起咽下,麻醉的滋味。我们总是容易忘记,随
着时间,那些离开我们的亲人和爱人,还记得当初痛哭失声的样子吗,还记得心
力交瘁的怀念吗,还记得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和他们过的每一天吗?
糟了,过了一段时间,哭不出来。
江希文鼻子一阵酸楚,头抬起来看着天。我仍是要生活下去的,离开任何人。
这么想,又悲伤了起来,直到江鼎盛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白洁——江希文的妈
妈。
“今天没有出去走走?”白洁和气地走进江希文的房间,她对任何人和事都
是如此,短发,虽然有皱纹,但那是美丽的皱纹。江希文长得像妈妈,容颜是俊
俏的。
“妈,我想出去干活。”江希文说着,放下手中的杯子。
“很好,去总公司吧,你爸把办公室准备好了。”
“不,我想去工地锻炼。”江希文从九岁到二十九岁都是自作主张。还好,
父母民主,什么都听他的。但是白洁并不喜欢嘉碧琼,因为这个女孩子很奇怪,
活着的时候像死去的人的表情,但没有说出来。
“那你和他去说。”白洁突然叹了气。
吃饭的时候,江希文提出,要去碧雅园,有山有水,刚打完地基,自己所学
的设计专业也有用武之地。
江鼎盛点头,“你喜欢的,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和我开口就是。”
“每天记得给我打电话啊。”白洁有些不舍得,才回来没几天,就要出去。
“知道。”江希文看着桌上的饭菜,却吃不下太多,因为没有劳动,所以没
有食欲。
“明天谁陪我上街购物?”白洁问道。
江希文和江鼎盛以划拳决定谁去,江希文输了,白洁笑了,催促着两个男人
吃完饭快点换衣服出去听音乐会,时间快到了。
费青龙在吃苹果,饭后水果。方芬芬心疼得要命,再也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
的男人受伤更难过的事了。不过,这几天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出来,像小刷子;镜
子里的脸也不像越狱逃犯。
费青龙在看电视,中央三台的《同一首歌》,民工工友最喜欢的节目,还有
一些非常好听的通俗歌曲,比如庞龙的《你是我的玫瑰花》,工友们大多听了一
次就会唱了,下工的时候“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
的玫瑰花”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三天没上工了,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