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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说,“我不想喝,谢谢。”
满脸红胡子茬儿的水手斜着身凑近他:
“你的意思是不想跟我一起喝了?”他挑衅地说。
“正是。”约翰…昆西回答。他觉得还是尽快了结为好,总比这样悬着强,于是便起身说:
“我要走了。”
说罢便向红门帘走去。水手二话没说就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约翰…昆西认为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于是便给了他一记耳光。水手很快就予以了强有力的反击。顿时屋内便成了战场。
约翰…昆西看到周围一片红——红门帘,红头发,红火焰的油灯,红毛大手灵活地追打他的脸。这就是罗杰所说的——“曾跟船上的水手们较量过吗——那种旧式的挥拳方式如同横飞的火退一般”吗?
没有,当时他还没来得及达到那个水平,可现在就有了甜美的体会了。约翰…昆西兴奋地看到在这场新的交战中,自己表现得相当出色。
比起顶楼上的交战,这次强多了。这次有准备而且有机会。他把红门帘一次次抓到手,但一次次被拖回来,遭受新的打击。水手在想方设法将其彻底击败。虽然无数拳都击中要害,但红发人盼望的那种可喜结局来得如此缓慢,实在令其费解。约翰…昆西一生中也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们在屋里互相拼杀,一片喧哗。然而商店前那些不可思议的东方人继续在玩着恬静的游戏。
约翰…昆西自感筋疲力尽,呼吸困难。他意识到对手还未正式开始打呢。当红发人筹划下一步计划时,他偷闲靠着桌子站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将桌子推翻,油灯随之摔碎,顿时屋内一片漆黑。借助最后一线亮光,他看到高个子向他走来,于是便猛击他的膝盖。他以麻省剑桥陆军野战兵训练的方式来了个Z字形。这次文化人占了上风。接着水手用头猛撞,而约翰…昆西避开了。他极力搜寻最近的出口,碰巧门就在他身边,而且没上锁。
他迅速穿过杂乱无草的后院,爬上了篱笆,发现自己到了著名的河区附近。那儿,弯弯曲曲的胡同,无街名,无人行道,无头,无尾。五个种族同住在黑暗里。有的屋子高出地平面,有的则低些,全然不在一条准线上。约翰…昆西感到他已恍恍惚惚进到未来主义者的画卷中去了。他停住脚步,听见中国乐曲的咔嗒咔嗒声,打字机的劈劈啪啪声,廉价唱机传出美国爵士音乐的刺耳声,以及远处汽车喇叭的尖叫声、小孩的恸哭声,还有日本人的哀泣声。篱笆那边院里的脚步声唤醒了他,他逃离了。
他必须逃出这个乱糟糟迷宫般的狭小胡同,而且要快。粉饰得奇特又艳丽的脸庞在暮色中暗然失色,还有那白面般的脸令人联想到稀奇古怪一词的服饰。人们七嘴八舌一片嘈杂,莫名其妙的眼睛闪着光,一只瘦手曾抓住了他的胳膊。街灯下,一群月牙脸的中国孩子三五成群向他走近。他又停住了脚步,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断传来数只穿着凉鞋的脚发出的啪嗒啪嗒声,木底鞋的嗒嗒声,尤其是麻省生产的廉价鞋的吱吱嘎嘎声,突然又传来一双大脚的重击声——犹如爱斯基摩水手所独有的那双大脚的重击声。他继续赶路。
不久他便来到相对安静的里韦尔河街。他意识到自己又转回原地了,因他又见到了刘因的百货商店。他急忙向基恩街走去时,回头向后看到了红发人在尾随。他看到一辆挂着帘子的大型旅游车正等候在路旁,于是便一跃到了司机身旁。
“快开车,快!”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命令道。
满脸倦意的日本人看了看他,说:
“现在没空儿。”
“不管你——”约翰…昆西说着便瞅了一眼驾驶盘上司机的那只胳膊。骤然间他的心停止了跳动。暮色苍茫中他看到了一块带有夜光表盘的手表,而且数字2模糊不清。
此时一双粗壮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拽进黑洞洞的大型轿车尾部。与此同时,红发人赶到了。
“抓到他了吗,迈克?嘿,真走运!”说罢便跳进车的尾部,迅捷而又熟练地将约翰…昆西的两手倒绑在背后,嘴里塞满令人作呕的东西。
“要不是逢凶化吉,那就更糟了。”红发人说,“等到船上,我再找他算账。喂,你往七十八号码头开!让我们看看你能开多快!”
车猛地向前一蹿,疾驶起来。被捆的约翰…昆西无助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是开往码头吗?他考虑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司机腕子上的那块表。
不多时,车便在码头小屋的蔽陰处停了下来。约翰…昆西被人抬起又随之被重重地扔下车去。由于他的脸紧靠着车内一侧挂窗帘的钩扣,因此他完全有把握从容地将嘴里塞的东西用钩子钩松。当车子离去时,他竭力瞅了一眼车的牌照号。车开得很快,他在远处只能看清前面两位数——三三。
两个大高个押着他急匆匆沿着码头向前走。他看到远处有一小群人,其中三个穿白色制服,一个穿深黑制服,穿黑制服的人正在怞烟。约翰…昆西的心在激烈跳动,他敏捷地将嘴里松动的东西用牙齿挪到衣领附近。
“再见了,皮特。”他亮开嗓门儿高声喊着,同时展开了猛烈的反击。欲从绑架者手中逃脱。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沿码头传来了咔嗒咔嗒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粗壮小伙儿开始大声吵嚷起来,其他二位设法将红发人引开。皮特…梅伯里来到约翰…昆西背后,将其腕子上的绑绳割断。
“唉,温特斯利普先生,我真该死。”他深感内疚地说。
“彼此彼此。”约翰…昆西大笑,“要不是你,一会儿我就被灌得失去知觉,随后就被拐到船上当水手啦。”说罢,便去参加战斗。但在强大的年轻人面前,红发人及其同伙已彻底溃败,屈服投降了。约翰…昆西兴致勃勃地跟在他们后面沿着码头走着。他挥起拳头对准那老对手红发人就是狠狠一记耳光。水手摇晃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衡,继续走着。
约翰…昆西回转身对救了他的人说:
“这最后一拳才最过瘾呢。”
“我认出这些家伙了。”梅伯里说,“整整一周前,他们才从一直停泊在港湾外的那艘货船上下来,肯定是鸦片走私犯。你马上去警察局——”
“是!”约翰…昆西应声道,“我一定去。不过我得感谢你,梅伯里先生,还有——”他转向身穿白制服的人们——“你们这些朋友。”
那位矮胖小伙儿挥着帽子说:“嗨,这有什么,如果你需要,我很乐意帮忙。”
他又对梅伯里补充一句:“喂,瞧瞧吧,老前辈,你那失去浪漫色彩的檀香山滨水区现在怎么样啦?回去好好把这事跟海军官兵说说吧。”
约翰…昆西匆忙离去时,皮特…梅伯里正跟伙伴们解释说类似这种情况二十多年来——或许更长些——从未听说过。他的声音逐渐在远处消失了。
在哈利特的屋里,约翰…昆西将晚上发生的事详细述说了一遍,探长起初有些半信半疑,当约翰…昆西谈到轿车司机的那块手表时,他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起来。
“你接着说!”他大声说,“今晚我要动用警察去跟踪那辆轿车。前两个数是三三,对吧?我还将派人到那艘货船上去。他们不可能那样侥幸从这儿把赃物取走。”
“嗨,就别管那些脏物了。”约翰…昆西严肃地说,“还是集中津力找手表吧。”
回到恬静的城市,他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内心充满了战斗的喜悦。他边想边走进了电报局。电报是发给怀俄明农场的阿加莎…帕克的。电文如下:
“去旧金山还是分手?”
当他漫步在静无一人的街道上,到拐角处去等候有轨电车时,他又一次听到了背后的急促脚步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很恼火和疲惫,因为首要的是他对交战有点腻烦了。他加快了步伐,背后的脚步也加快了。他再走快时,跟踪者也同样走得更快。唉,好吧,还是停下来面对他吧。约翰…昆西扭过身去,一位年轻人急忙跑了过来。他身材瘦小,戴着顶帽子。
“你是温特斯利普先生,对吧?”说着将一件深褐色的东西塞到约翰…昆西手里。“这是你的七月份的《大西洋》期刊。今天一早随‘马努号’船来的。”
“喔,”约翰…昆西无津打采地说,“好吧,我就来一份吧。我姑姑可能喜欢看,很有可能。给你钱。”
约翰…昆西坐在开往怀基基滩车的最后一个座位上。肿胀划破的脸上每块肌肉都在疼痛。他腋下紧紧夹着那本七月份的《大西洋》期刊,可他连目录都没顾上瞥一眼。
“我们有进展了。我们向前迈了一步。”他兴奋地自言自语,因为他已见过那块带有夜光表盘的表了——表盘上的数字2相当模糊。
第七章
一
星期天拂晓时分,约翰…昆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睡意朦胧地起了床,穿好睡衣和拖鞋,打开了屋门,让米纳瓦小姐进来。她满面愁容,神情焦虑。
“你还好吧,约翰…昆西?”她亲切地询问道。
“当然。要不是你提前一小时把我给敲起来的话,我觉得会更好些。”
“非常抱歉,可我还是得来看你。”她从腋下取出一张报纸递给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纸的头版八栏大标题吸引了约翰…昆西充满睡意的双眼:
波士顿人在滨水区的惊险遭遇
副标题则说约翰…昆西…温特斯利普先生已从不愉快的中国之行中脱险,危急时刻是来自俄勒冈的三名海军军官学校的学员救了他。
可怜的皮特…梅伯里!他才是真正的英雄呀!可他自己的报纸得到星期一晚上才能印出来。那些竞争者们竟已根据他的事迹张冠李戴、捷足先登了。
约翰…昆西打了个哈欠,说:
“全是真的,亲爱的。在与你永别时,是海军士兵们救了我。你可体会到生活充满了喜剧色彩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