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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闾低头看着,语气转向激烈。
“昨日干将入宫奉剑,我亦觉得这该是双剑中的一把,而非单剑。问他雄剑去了哪里,他竟然说化身为龙飞走了!可恨!”
他冷笑:“化身为龙?!飞走?!!他当我是什么人,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欺瞒我!”
伍子胥待他冷静少许,才问:“王上如何处置他?”
“杀了。”阖闾冷冷回答,“拿来试剑。”
伍子胥微微摇头,又问:“他妻子呢?”
“据说铸剑的时候,以身殉剑,早就死了——倒也死得其所。”
“另一把剑呢?”
“我诛杀干将的同时,派人去他家里查抄,却没有找到。”阖闾叹息,“听闻他们有个儿子,我下令灭了干将一族,被杀者中却没有那个小子。可能是带着剑,逃了。”
“一个幼子,一把剑,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伍子胥淡淡说。
阖闾猛然转身,看着他。
“你可知道有一首童谣,最近才流传出来,却转瞬之间,满城小儿都学会了唱?”
“——什么童谣?”
“雌伏雄飞,有缺则亡。”阖闾冷笑,“眼下这剑呈上来,只有雌剑,那干将却砌辞狡辩,说雄剑飞走了,正应合‘雌伏雄飞’这一句。剑本成双,现在却缺其一——‘有缺则亡’,这是在咒我身死,还是在诅我亡国?!”
他紧紧抓住剑柄,深黑色的眸子里,似有火焰灼烧。
“不祥的雪,不祥的剑,不祥的童谣——若是天要亡我,我却不甘心!”
“童谣是人唱的,也是人写的。”伍子胥说,“王上可以去彻查这首童谣的源头,找出造谣之人。”
“你不相信鬼神之说?”
“不信。”伍子胥断然回答。
阖闾看了他半天,悠悠一笑。
笑意里带了点倦意,又有点酸楚。
“是的,我知道你不信。”他说,“可是我信。”
“如果鬼神与天理循环之说,真的那么奏效,那么——以陛下的所作所为,早就该死了。”伍子胥波澜不惊地说。
阖闾一皱眉,压抑着怒火,冷冷地答:“我信鬼神,不信报应。”
“如果陛下信鬼神,也信这童谣中的预示。那么陛下应当想到,无论是谁在操纵铸剑师干将藏起一剑,现在他和陛下手中,都只有一把剑。”
“什么意思?”
“如果陛下手中的剑‘有缺’,那对方也一样。”伍子胥侧首,说,“说到身死国亡,大家都是一样的危险。”
“说得好!”阖闾忽然狂笑起来,抬手,剑刃指向天顶,“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咒我,是谁亡了谁的国!”
门忽然被撞开。
“王!泽地叛乱!”
阖闾一蹙眉,眼底杀气一闪。
手中长剑瞬间挥出,指向来人。
“末支,你说什么?!”
来人身披重甲,正是吴国将领末支。
他愕了一愕,收拾起慌乱情绪,立刻下跪行礼。
“见过大王,见过伍先生。”
“起来。”阖闾冷冷说,“饶你不敬之罪。你方才说什么?”
“泽地叛乱。”末支重复,“暴民数千,围攻驻军,请王下令处置!”
阖闾慢慢收回了剑,沉吟着,冷冷笑起来。
“泽地地处西南,位于闽越边界,民众至今绞发文身,不识中土文字。虽然是我吴国藩属,在地理上却更靠近越国!——它迟不叛乱,早不叛乱,真会挑时间!”
“王,请彻查此事。”伍子胥镇定如恒,脸上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动,“泽民虽然荒蛮,但接收我们吴国的统治也已经历经数代,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异的。”
“查,我要查。但是惩,我也要惩。”阖闾冷冷地说,“末支,你现在就可以到军中筹备。明日早朝,我授你虎符,命你出征。”
他霍然转身,黑金色的外袍一瞬间展开:“小小的泽,也敢来挑战吴国的威严。我要它永远消失在版图上,亦泯灭在历史中!”
末支的眼里,现出不可抑制的狂热崇拜之色,下跪顿首后,立即去了。
室内又只剩下两人。
灯花“毕剥”作响,爆开了,室内亮了一亮,又暗去。
良久,阖闾悠悠开口问:“你看,挑动泽地叛乱的,是否越国?”
伍子胥心里惊了一惊。
他没有即时回答,抬目看向阖闾。
阖闾没有看他,只在看着剑。
他像是在单纯地欣赏着,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而眼光却狂热。
——君王各有各的嗜好。有的爱细腰,有的爱金莲,但是阖闾只痴迷于剑。
当年兵临越国城下,越国送上的求和礼物,除了金珠与美人,就是出于越国第一铸剑师欧冶子之手的名剑。
而欧冶子是个聪明的人,阖闾的残暴与他对剑的痴迷,欧冶子都有听闻。
所以在阖闾向越国要人之前,他就走了,走得仓促,走得惨淡,留下一府亲人,与一堆凡铁。
阖闾自己知道,为什么杀干将。
他无法容忍有如此高明又无法完全为他所用的铸剑师留在世上,无法容忍有比他手中更好的剑流落在他人手上!
他的手轻抚剑脊。任何与他共眠的娈童美女,都从未享得如此轻柔的爱抚。
剑是纯粹的。
古雅对称的外形,优美的质感,与——它划过人体那一瞬间的无上快感。
他痴于剑,痴于那种纯粹性,也痴于夺取生命那瞬间的感受。
手中这把,更是剑中的极品。
修长古朴,纹理细腻庄重,而不流于俗。
剑质举世无双,也许是因为来源于天降的火石,摸上去冰冷,却隐约有着灼热的内在。
这一寒一热,仿佛眼前人。
他终于抬目,看向伍子胥。
“说话。”他淡淡说。
伍子胥侧首。
“说什么?”他问。
“说服我,说泽国叛乱的背后,不是越国在捣鬼。说服我不要在灭了泽国后,转头对付越国。”
“策动泽地叛乱的,本来就不是越国。”伍子胥直视着阖闾的眼睛,缓缓地说,“请王上不要忘了,泽地在归于我国之前,是哪一国的藩翼。”
阖闾一挑眉,斜眼看过去:“你是说——楚?”
“是的。”伍子胥清晰地答,“泽地本是楚国属地,那里有许多楚人后裔,在挑动民众情绪,引起叛乱上,他们比越国更有能力。”
阖闾不置可否点点头。
“况且,泽地虽广,人烟却稀少,民众又未开化,就算叛乱也很快会被平息。”伍子胥凝视着阖闾,缓缓说,“如果是越国挑动叛乱,试问它在事后又有什么好处?”
阖闾低低地笑起来。
“也许,越国只不过是想坐收渔人之利。毕竟泽地叛乱失败了,对他们也没有坏处啊。”
伍子胥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越王允常虽然愚蠹,世子勾践却是个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制造这种事端,引起大王的雷霆震怒,会是什么后果。”
他直视着阖闾,缓缓说:“臣作出这些判断,并不是因为昔年与勾践有旧,而想保全他们一国。”
阖闾侧侧头,心情很好似的问:“你与勾践——怎么个有旧法?”
伍子胥斟酌着,回答:“昔年他在楚国为质子时,还是个幼童。越国势弱,他作为人质,常受欺凌。我与当时的楚国太子建交好,看他可怜,接他到我府中来住,直到他回国。”
阖闾静静听完,才说:“怪不得世子对于爱卿的喜好,了如指掌。”
他微笑着,弹一弹手中的剑,说:“你退下吧,我想一想。”
等伍子胥离开很久以后,阖闾还在看着手中的剑。
良久,室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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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群臣都得知了泽地叛乱的消息。
这消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慌乱,但像水面涟漪一样,瞬间归于无形。
吴国在阖闾与伍子胥手上,历尽战争而从未一败,连强楚都败在他们手中。小小的叛乱,要平息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群臣都抬眼看向居中的阖闾,等待他的命令。
阖闾冷然抬手:“末支。”
“在。”
末支跪下,眼底尽是炽热的崇拜之色,与面临战事的振奋。
“你带兵五千,借道越国,去剿灭泽地叛乱。凡属泽民,无论是否参与叛乱,杀无赦。”阖闾将虎符抛下去,冷冷说,“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这个民族!”
“是!”末支回答的声音,分外嘹亮。
群臣都放下心来,虽然阖闾下令对泽民斩尽杀绝的举措十分残酷,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却没人觉得有不妥。
阖闾却带着诡谲的笑意,拿起第二块虎符。
“歧籍。”
群臣中走出一人,来到他面前,跪下。
这青年在外貌上,与阖闾有几分相似,只是线条更为刚毅。
刚刚平伏下去的群臣,又开始窃窃私语。
歧籍是王族旁支,在吴王僚的儿子庆忌被杀后,他就是王室中的第一勇士。在与楚国的战争中,也立下赫赫战功。
在吴楚之战后,任何人都猜测,阖闾将会封赏他属国封邑,但阖闾只说:“猛虎应该放在身边。”于是歧籍一直留在王都,为阖闾操练兵马。
如今这只猛虎,终于要出动了。但是,一个小小的泽,需要他么?
阖闾俯视跪在地上的人,语调柔和地问:“从阖闾大城带兵攻泽,有几条道路?”
“三条。”歧籍恭谨地答,“第一条,如王所说,借道于越,从越国边城出击;第二条,沿我国和楚国的边境向西南;第三条,从太湖发水师,经江流南下。”
阖闾赞许地颌首,又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条?”
歧籍迟疑。
“你说,”阖闾微笑,笑意暖如春风,眼光却依然尖锐,“即使你的选择与我的命令不同,我也不会责怪你。”
“水路。进可攻退可守,又避免与楚越两国产生摩擦。”歧籍终于说,立刻又加上去说,“但是王上选择的,借道越国,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是上佳的策略。”
阖闾笑出声来,侧首看向站在一边的伍子胥:“你看,作了王,有意思么?即使臣下不赞同你的意见,也要如此委婉地说出来!”
歧籍一惊,立刻叩首。
“微臣冒犯了王,罪该万死!”
阖闾厌烦地摆手。
“我没有责怪你。”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