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阖闾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说:
“他是不能锁起来的。把他关进笼子,他只会拼命冲撞直到死掉。而蝴蝶这种东西,只要一根链子,就可以拴起来。”
他忽然伸手,将银链上镶着的指环,扣在床头的暗扣上。
“嗒”的一声,扣环已经扣死。
阖闾捧起承欢的脸,柔声说:
“你飞吧。我欣赏你在小小空间内,拼命扑打翅膀的样子。”
阖闾走了很久以后,承欢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室内竟然比想象的更亮,映着一片奇异的白光。
他心内一动,想去窗前看个究竟。但是才刚刚把身体抬离床铺一点,眉骨忽然被什么扯动一样,疼痛了一下。
他侧头看去,看那锁住自己的银链,慢慢地,现出一个苦笑。
半晌后,悉悉娑娑地,有宫监进来收拾打扫。
“下雪了么?”承欢开口问。
宫监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回答:“下了,大得很。”
“你能不能把窗子打开?”承欢问,“我想看一眼。”
宫监奇怪地斜眼看看他:“哎哟,这风大雪大的,开了窗难免受寒!”
承欢再不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看向帐顶。
江南很少下大雪。下雪,只是很幼小的时候的记忆。
但是,他连到近在咫尺的窗前去看雪都不能。
阖闾说他是蝴蝶。
被锁起来的蝴蝶怎么飞?
就算撞碎了,又能飞多远?
他连下着雪的窗前都飞不过去。
宫监又絮絮地说:
“这雪,下得可蹊跷!听说不但国内大部分地区都下雪了,越国地界,遭灾得更厉害!”
忽然门口“哗啦”地响了一声,一个人扣了扣门,柔声说:
“外馆宫监扶馨,奉越国世子之命,给王送东西来。”
承欢心里一动,撑起半个身体,向门口看去。
正是扶馨,手里捧着个盒子站在门口,恭谨地垂着眼。
宫监放下手中打扫的活,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送东西么,怎么直接送到后宫了?——王上早朝去了,你把东西留下吧。”
扶馨应了一声,将盒子放到案几上,却又说:“世子交代,这是越国特产的水果,怕放在盒子里容易坏了,劳烦您去弄一些竹器来,放着比较保险。”
宫监嘟囔着去了。扶馨四下看看,走向床边,低声向承欢说:
“昨夜吴越地界都是一场大雪,今年必定歉收。世子说两国因着粮食稀缺,今年必定会起战事,今早已经去向伍子胥先生求情了。”
承欢抬眼看他,“嗯”了一声。
“我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扶馨略有些烦躁地说,“你记着,如果阖闾和你床第之间说到任何有关吴越战事的内容,你都记下来,世子会找机会和你联络的。”
承欢合目,淡淡说:“我知道了。”
“下雪了。”
阖闾看着庭院,缓缓说,“真是不吉利的雪。”
早朝已经罢了,他和伍子胥一起站在庭院中,看着这场意料之外的春雪。
时节已经近了春末,正应该转入夏天的暑热,但现在极目之处,竟然是江南少见的银白。
天地间还在不停不休地飘着雪花,却没有什么风,显得特别的静,仿佛厚厚的积雪把什么声音都吸走一样。
阖闾微微叹口气,侧首看往旁边。
——伍子胥看雪,他看伍子胥。
雪光映着伍子胥,一头白发显得更加的白。
他连神情都带着雪意般的落寞,又仿佛雪一样,看起来柔软,握到手心,才觉得寒冷彻骨。
发现自己被注视,伍子胥回目看着他,淡淡说:
“春雪伤农,幸好往年仓廪丰实,可以开仓赈民。”
阖闾点头,漫不经意地说:
“我担心的,倒是越国。今年这场春雪过于宏大,早朝的时候得到报告,越国地界也在下雪。我看他们今年收成欠佳之下,为了自保,惟有铤而走险,进攻我国。”
伍子胥“哦”了一声,低头看向积雪愈来愈厚的地面,皱眉说:“是战是和,王请早作决定。”
“为什么要早作决定?”
“如果决定要战,现在就要开始整顿军队,严守边界;如果决定要和,就要开始筹措粮食,以便到时候送去越国,帮他们解决今年将会出现的饥荒。”
“我再想想。”阖闾抬目,深黑色的眸子定定看着犹自飘个不停的雪花,叹息,“没想到一载饥荒,或一场战争,会只是因为一场雪。”
“很多历史上的大事情,都是因为细小的开端。”伍子胥淡淡说,“其实吴国和越国之间,迟早只能容下一个。这场雪下起来,今年吴越两国的饥荒,肯定盛行。”
他抬目,看着阖闾:“今年开仗,容易取胜,但是因为我国也会遭遇饥荒,胜也胜得大伤元气。相反,如果今年先安抚越国,等国力更稳固后再开仗,我想会更有利。”
阖闾看着他,微微一笑:“先生好谋略。只不过,这个考虑是为了吴国,还是越国?”
“王,何出此言?”伍子胥抬目,问。
“今早天还没有亮,越国勾践就匆匆去了你的府上,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我想,你们该不是就着大雪赏梅花这么简单吧?”阖闾冷冷地问。
伍子胥沉默半天,反问:
“王既然不信任我,何必多问?”
阖闾的眼睛徐徐地转过去,定定地看他。眼角微微上挑,在艳色里,化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会一生一世忠于我。”
他好看的眉目映着雪光,愈见邪气:“你是怎么说服承欢的?我本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他本来的确是回来杀你的。”伍子胥淡淡说,“勾践告诉了他,他姐姐的死。他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想在床第间刺杀你。”
“那为什么他在回宫前被你带走一夜,回来就改了主意?”阖闾追问。
伍子胥斜眼看他。
透明的眸子不带着任何喜怒,机械得仿佛人造物一样:“昨夜如何?”
阖闾沉吟一下,回答:“难以言喻。”
伍子胥牵动一下嘴角,像是笑了一笑。
“我只告诉他,他的姐姐妙姬爱你。无论你用她待客也好,使她发疯也好,她都是甘愿的。”伍子胥淡淡说,“还有,作为吴王,很多事,你不得不做。”
“妙姬?”阖闾皱眉。
这个女子的音容,他早已忘怀。
如果不是因为承欢,他亦不会想起她来。
“是的。她爱你。”伍子胥伸手,指向自己左边锁骨位置,淡淡说,“如果你还记得。”
阖闾猛然抽了一口气。
他忽然出手,抓住伍子胥的肩膀。用力之大,使对方向后面倒了一倒,整个上半身靠向栏杆处。
衣领绽开的地方,隐约可见锁骨上,一道白色伤痕。
雪花静静飘下来,粘在伍子胥的头发上,瞬间化掉。
“是那个女人!”阖闾咬着牙,一字一声地说。
伍子胥竟然笑了:“你记性这么差么?”
阖闾冷冷回答:“自从她伤了你,我就不想记得有关她的一切!”
伍子胥站起,伸手拉好衣领,说:“她只刺我一刀,你却杀了她全家。”
“人命本就如同草木,强权者可以随意践踏。”阖闾冷冷说,“你不会无知到要以这些为理由,让我善待承欢吧?”
“承欢的一切,都应由王决定。”伍子胥淡淡说,“臣怎么敢僭越,替王决定王要如何对待这个人。”
阖闾低目,忽然诡异地笑了。
“我说,你如此苦心化解承欢的心结,又把本王送到他手上——你,是在用他代替你自己么?”
伍子胥还来不及回答,阖闾摆手: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如此无聊……”
他负手,向内庭走去。
“跟我来,有东西想让你看。”
伍子胥静静抬目,看向他的背影,忽然一笑,无声地说:
“如果我说是呢?”
九
他的话,阖闾听不到。
未说出口的话语,等于不存在。
伍子胥抬目看着飘临的白雪,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轻轻搓了搓双手,才走进了内室。
阖闾正在看着一柄长剑。
伍子胥知道,他对剑的痴迷程度,可谓极深,于是静静站在一边,等着。
阖闾凝视剑身,眼光柔和如水,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柄‘莫邪’,你觉得如何?”
伍子胥走过去,张了一张,脱口说:“好剑。”
剑身一半迎着室内的烛光,另一半却映着室外的雪光,在惨苍与绯红之间,有一种异样的美。
伍子胥看剑的时候,阖闾却在看着他。
从他深深的眼,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再看他淡色的唇,与线条优美的下颌。
就在这凝视的时候,阖闾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在守着一个隐秘的梦,带着些微的愉悦,与深沉的坠落感。
他宁可自己就这样坠下去。
伍子胥终于把眼光从剑身上收回。
在伍子胥抬眼的前一刹那,阖闾也已经转开视线,说:“这剑是昨天呈上来的。呈上的当夜,雪就降下来了。”
“这场不吉利的雪。”伍子胥微微挑眉,“这柄剑质地非凡,寒冷中蕴含热度,而且——不像是单剑?”
“好眼光。”阖闾眼中已有欣赏之色,“这是双剑中的雌剑。一雌一雄,同炉所铸,本该同质同源,一阴一阳。——你可记得三年前,宫中大火?”
伍子胥迅速抬眼,“你是说妙姬放的那把火?”
“凭她一个女子,推倒几支蜡烛,真能烧出那火势不成?”阖闾冷笑,“当夜,她点火之后,本来那些火苗已经快扑灭。但是忽然天降火石,正中晴楼,所以晴楼一带数十宫室,才会烧成一片灰烬。”
他伸指,缓慢擦拭剑脊。本应该冰冷的剑身,竟然隐隐透着灼热。
“火势扑灭了后,在灰烬里发现一块奇铁,也不知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交给了国内最出名的铸剑师,与欧冶子齐名的干将、莫邪夫妇去铸剑,铸了三年,却只交给我一把!”
他猛然挥剑,锋芒过处,长长的案几中分而断。
案几上原来堆放的竹简等物,“哗啦啦”瞬间散了一地。
阖闾低头看着,语气转向激烈。
“昨日干将入宫奉剑,我亦觉得这该是双剑中的一把,而非单剑。问他雄剑去了哪里,他竟然说化身为龙飞走了!可恨!”
他冷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