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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闾又问:“另一件事呢?”
岐籍点头,拍了拍手。
立时有几名士兵抬着具棺材上来,恭敬地放下。
“大王要的人和要的剑,都在这里面。”
阖闾点点头,离座来到棺木前,低头看去。
棺木内芳香馥郁,显是塞满了防止尸体腐烂的药材。他伸手拨了拨,药材散开,现出下面一具孩童的尸体。
孩童的尸体已经因时日过久而肿胀不堪,即使药味也掩盖不了中人欲呕的腐臭,但还能依稀看得出他与常人相异的相貌,和比常人宽广许多的眉距。
孩子双手环抱着一柄长剑,卧在药草中。长剑长约三尺,剑脊上交错着菱形的格纹,寒光湛然,却隐隐透着奇异的黑色。
阖闾看着他,微微挑眉,问:
“他就是干将与莫邪之子,名为赤比,又被叫做眉间尺的么?”
岐籍跪下,恭恭敬敬地回答:“正是。”
“怎么让剑给尸体污了?”阖闾冷笑,“把干将剑起出来,清洗过了,再呈上来!”
岐籍垂手说:“是。”
然后他恭谨地站起来,绕到阖闾所在的棺木一侧,伸手去取孩童尸体上的那柄长剑。
在他取剑的时候,阖闾已经回身,细长而神经质的手指轻压在自己的唇鼻之间,形状漂亮的双眉微微绞起,不欲闻到那令人不快的尸臭。
承欢坐在案边,看着他们。
阖闾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切都恍惚得像是梦中场景。承欢看着岐籍伸手拿起长剑,不胜惶恐地捧着,仿佛这剑有千钧的重量,而阖闾正看着他,展开半个笑容。
然后一切都变得那么快,岐籍猛然执剑在手,一剑砍向阖闾后心!
第二十四章 黑血
摘自 icSun 一只猫浮 2005…10…05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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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星火四溅。
光线亮了一亮,又暗了下去。承欢一瞬间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一瞬间有多长?
每一次睡眠,每一次造爱,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消耗了无数的一瞬间。
可是一瞬间也够决定很多事情。
承欢甚至还来不及去想一想,他,是否希望阖闾倒在这一剑下?
他不需要去想这个问题了。
阖闾不知何时已经将莫邪剑取在手中,架住了岐籍这一剑。
干将剑雄浑古朴,透着怪异的乌黑色泽;而莫邪剑细长优美,雪亮如银。
一黑一白两剑交接着,两人都在手臂上使着力道,剑刃与剑刃磨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早知我会暗害你?!”岐籍咬牙,问。
“我不知道,”阖闾微微一笑,眼底却染出狠戾之色,“如果知道了,我不会孤军深入,身涉险地!”
岐籍冷笑,跳开,又挥出一剑:“那就是说,你从未信任过我!”
“是又如何?”阖闾轻松地架开这一剑,“你值得我信任么?”
“是你不信任我在先!”岐籍嘶吼,“你谁都不信,我们做臣下的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在你眼里可有半点价值?!你凭什么身居王位?!”
阖闾言笑晏然间,手底却行云流水般展开剑招,一时竟然逼得岐籍回剑自保。
“我凭什么?就凭你身为吴军主帅,却夺不过我这三尺青锋!”
岐籍被他逼开,站住了,喘息着,带着恨意的目光瞪向阖闾。
“你刚才说的话,很像当年我对吴王僚说的。”阖闾悠然说,“我的王位,是踏着先王的尸体夺来的。你自然也认为,可以轻易从我手中夺得王位,是不是?”
他持剑,剑尖带着青铜的寒光,指向岐籍:“你有这个实力,就来拿吧!”
岐籍忽然长笑一声。
“我没有蠢到和你拚命。”他冷笑着说,“你带来的兵卒不过一万之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从我的三万吴军、两万越兵中保命!”
说完,他把手中的干将剑随手一抛,掉头就走。
阖闾扑向门口,厉声喝道:“拦下他!不,杀了他!”
帐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阖闾扑到门口,见自己的亲信侍卫已经与岐籍带来的人战在一起,而岐籍跳上一匹马,正风驰电掣般离去。
他冷哼一声:“拿弓来!”
侍卫立刻递上他的朱漆大弓。
阖闾凝视着远去的岐籍背影,冷冷笑着,张弓搭箭。
利箭破空之声,仿佛鞭子一样抽响在人们耳边。
在马上疾驰的岐籍一侧身,箭镞自左胁下破入甲胄,又从腹部穿出。
身体被穿透的剧痛,过了片刻,才来势汹汹地涌上来。
他紧抽缰绳,直到马匹驰上高地,来到他的帅营前,从马上跳下来,一咬牙,将箭头硬生生扳断!
他随手将箭头抛在地上,一挥手,两翼营帐里杀出无尽人马,瞬间将低处的阖闾军队围了起来。
阖闾站在自己的军营门口,冷冷抬头看去。
他看见一个人从岐籍的帅帐里跑出来,扑到岐籍身边,然后被岐籍推开。
这个人,虽然隔得遥远,他还是毫不费力地认了出来。
越国世子勾践。
——不,现在已经是越王了。
越王勾践,吴国主帅岐籍。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
笑意森冷。
2
“大王,现在该怎么做?”随行的将士忧心地问。
阖闾闭目,沉吟片刻,断然道:“派人杀出去,通知末支的军队,攻击勾践和歧籍的后翼。”
他冷冷地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现在有五万人,但是只要我们撑到末支的军队前来,即可形成前后夹攻之势。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一直看向高处的歧籍和勾践。
那两人站得极近,在蓝天白云下看起来,在背后的铁骑环绕中,很有一种众志成城的默契感。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呢?阖闾想着,抽丝剥茧般,将以往种种都并列出来。
表面上,勾践应该是以人质之身在歧籍的军中呆着。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勾践应该是在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说动了歧籍,和他联手对付自己。
那么歧籍攻下的越国城池,都是勾践和他作出来的表象。
被俘的两万越军,其实也是以俘虏的名义,潜伏在吴军中。
他快速地思忖了一番,他带来的军队仅有万人,末支的军队也只有万人之数,只够和越军抗衡。此时取胜或惨败的关键,却是歧籍的那三万吴军。
那三万吴军跟着歧籍反叛,到底是为什么?
除非他们有不得不反的理由,比如说……
比如说,弑王的罪名成立,于是只能跟随主帅,一直反叛下去。
但是歧籍对他的偷袭已经失败了。
他走回营帐中,忽然回头,说:“找十个人站在高处向歧籍的军队喊话,说吴王在此,歧籍已叛!谁再跟着他,就是叛军。让还忠心于吴国的人从高地上下来投入我军!”
左右即刻领命去了。
他冷冷地笑。
虽然已经被困住了,他却很有信心,歧籍带去的三万人里,对吴国忠诚的人应该还是占了大多数的!
他这样思索着,一路走回自己的帐中。帐外兵骑奔驰,喊话声响成一片,而随着他的脚步,光线愈暗。他一路思索下来,隐隐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歧籍的信心。
他既然背叛了,就应该知道后果。
歧籍是勇将,也是智将,怎么会一击不中,就这样撤退?
虽说可以用绝对多数的兵马将他围困,难道歧籍就没有考虑过自己麾下的吴兵会倒戈相向么?
除非他相信,自己的三万人不会叛。
——除非他坚信他吴王阖闾会死!
阖闾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一阵发冷。
他的道路走到今天,是一步步踏着血泊走来的。他并不想在这远离故土的地方,就把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他一定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就像是一块固体卡在他的脑中,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种森寒的梗塞!
他再把所有的线索想了一遍。
他不无遗憾地想,如果伍子胥在,就简单得多了。
伍子胥必可以凭自己的智计,为他解决眼下的困局。
他又想下去。
从歧籍到勾践,从勾践到扶馨。
他猛然醒觉,自己一直忽略了扶馨这个小角色。
扶馨死得极惨。
他本来想把扶馨的尸首送给勾践作礼物的。
可是一个人,冒着这么悲惨的下场潜入他的军营,所谋之事,必定很大。
他可不认为勾践会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做什么杀人放火的把戏。
扶馨来见的人,是谁?
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眼角正看见那具棺木,不由得皱眉。
真的很臭。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他一声。
“喂!”
会这么漫不经心喊他的,大概只有迷迷糊糊的承欢一人。
他想着,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去。
就在转身的刹那,脑袋里有火花一闪。
一切刹那间变得清晰起来。
扶馨,想见的人,是谁?
眼前一道亮光闪过。
他及时侧了侧身,忽然感到自己的右边腿上,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抬眼,才看见承欢拖着那把巨大古朴的“干将”剑。大约是剑身过于沉重了,所以用双手握着剑柄才能举起来。那新手拿剑的姿态让阖闾忽然觉得很可笑。
承欢是用力举起了剑,而后唤了他一声,而后砍下。
因为他那及时的一侧身,剑刃并未击中他的要害,只是向下刺中了他的右腿。
他很冷静地把这一切想明白后,身体下意识地等待着从腿上传来的痛感。
可是没有。
右边的腿只觉得重,很重,非常重。
3
他只觉得疲惫。
甚至疲惫得没有力气去问一声,承欢为什么要这样做。
承欢依然拖着剑,审慎地看着他,在一定距离以外。
阖闾想,他真是被宠坏了。
这简单的想法甚至让他笑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倒下去。
在他的思想能够跟上以前。
他终于倒下去了。这认知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怎么,没有败在号称军中第一勇将的歧籍手里,却倒在一个男宠的剑下?
他靠着那具棺木,坐倒在地,甚至还好心情地对承欢招招手:
“你过来。”
承欢看向他,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说话,也不动。
“你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