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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令 长夜孤梦意难平(三)
慕容冲一直未娶,有多少是因为放不下的仇恨,无心于此,又有多少是刻意为之,让至高无上的秦王对他保持一份牵之不断的柔婉情思呢?
碧落想不出,只将双手插进了发鬓间,用五指揪拽着自己的长发。
正惶惑时,眼前亮了一亮。
抬头时,杨定撩开了帐幔,垂了头盯住她,一贯明亮闪光的眸子,深邃而幽远。
青黛见他这般无礼,忙上前要拉时,杨定忽而别了脸,冲青黛一笑:“青黛,我只和她说两句话而已!”
青黛怔了一怔,虽是退开两步,却忍不住地出言相讥:“离我们姑娘远点,不怕再领一顿毒鞭么?”
杨定唇角上扬,可那一霎的笑容,看来居然有些苦涩:“我不怕。我只怕,我做错了。我更怕,我一错再错。”
他垂着眸,抓着丝幔低声问道:“碧落姑娘,你能告诉我,我做对了吗?”
碧落慢慢放下了揪住头发的手,头皮的疼痛,似将她的思维从迷离中拉回现实。
“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哑,却很清晰:“你帮了我好多次,我却……连谢也不曾说过。”
杨定的眸子冷下来:“我不要你谢我。只要你收起你的剑,我就感激不尽!”
碧落愕然,抬头。
杨定唇角的笑纹还在,眸中却是从不曾有过的严肃:“我不希望……我一直在帮一个刽子手。”
碧落猛地悟过来:“我没有!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害了慕容夫人!是谁害了蔡夫人!”
杨定微微一怔:“不是你?”
碧落忽然便觉得委屈,连泪水都快要滚落下来。她早知张夫人等人一直在疑心自己,也不曾觉得怎么难过,但杨定……又不比别人,自己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爱恨,似乎都无法瞒过这个从平阳陪着自己一路来到长安的男子。
“我怎会去害冲哥的姐姐!”碧落也不顾青黛便在跟前,怔怔地便掉下泪来:“我也一直都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杨定忽然便松了口气般,眸中又闪过阳光那样明亮温暖的辉芒,挑了挑他好看的眉,笑道:“一定是我多心了,我只看到了……”
他也只说了一半的话,便松开了紧抓帏幔的手,迅速转过身去,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到底没忍住自己的某种情绪,伸出手掌来,在门框狠狠击了一下,才飞快跑了出去。
丝幔被他抓过的地方,有一团清晰的凌乱手印。
他只看到了什么?
碧落茫然地想,他应该看到了,慕容夫人死了,蔡夫人死了,张夫人不再如先前受宠,而碧落的地位却平地千尺,还有,苻坚决定南伐江东,并且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
南伐江东……
这不正是慕容氏一直想看到的么?这不正是碧落最希望出现的局面么?
碧落竦然坐直身体,本已摇摇欲坠的梅花簪从发间跌落,无声无息落在锦衾那血色的蔷薇花上,像谁洁白如玉纤长有力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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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回廊间,杨定赶上了苻坚。
苻坚心情甚好,笑问:“你小子刚跑哪里去了?”
杨定嘿嘿笑道:“紫宸宫那个青黛,以前咱们认识,刚看她嘟着嘴儿好玩,就逗了她两句。”
苻坚笑道:“你倒也老实!不然我把她指给你?”
杨定忙摇手道:“算了,这丫头看来脾气不小,若是娶了她,成亲后我一定会给她欺负!”
苻坚大笑,指着杨定道:“你啊!这性情还真不像仇池杨氏的后人!难不成以后你连自己的妻子也治不住?”
杨定抬起头,对着那碧蓝如琉璃宝玉的天穹,轻淡而笑:“我不想治人,我只想……快快乐乐活着,简简单单活着,——做我自己。”
“胸无大志!胸无大志!”苻坚嘲笑着,却慢慢顿下脚步:“快快乐乐简简单单活着……”
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嗯,其实,该是红尘世间,大多数凡夫俗子们的追求吧?
如果这个愿望成真,这天下,大概,就是太平盛世了吧?
隐有一声唳鸣,二人抬头时,天空有孤鹰飞过,飞得很高,很远。
可极高极远处,未免太过寒冷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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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中,碧落遣青黛打听了,也终于弄明白,苻晖等人这般奔忙紧张的原因。
秦王苻坚决定伐晋,为保证南伐时大秦境内安定,他将境内的几处重镇,分给了苻氏以及氐人的心腹镇守打理,最大程度地保障苻氏江山的稳定。
其中,任命长子长乐公苻丕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镇守故燕都城邺城;任命三子平原公苻晖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阳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洛阳;任命五子钜鹿公苻睿为雍州刺史,镇守蒲坂;另将与苻氏有亲的氐人石越、梁谠、毛兴、王腾等分别派往平州、幽州、秦州、并州等地镇守,限日赴任。
苻晖、苻睿因重责在身,也不敢耽搁,却希望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齐带到任上,方才急急来找苻坚。
如今苻坚一力维持,眼看苻晖已不可能再将碧落带走,碧落本该松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忐忑不安。
杨定说的对,不管那毒是谁下的,不管下毒者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苻坚的确因此而坚定了伐晋的决心。
碧落恍惚觉出,似有双无形的手,不紧不慢地操纵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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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的废话:在历史上,苻坚分封诸苻是东晋纪年太元五年的事,比文中所写早了两年多。皎为了时间跨度短些,作了些改动。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事件发生的时间,都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精确到月,极少讹误。然后所有的大事,包括之前提到的秦灭燕、苻法之死、苻双、苻阳之叛,到后文的发兵南伐,淝水大战、秦燕之争乃至秦、燕的内斗,所有的大背景,几乎都以史实为据,在史实的基础上YY。
这种完全依托史书写出的小说,框架界定的紧了些,对皎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希望能让大家在感受到书中人物的情感变化时,也能感觉出一些当时的历史氛围。
腊梅香 轻剖愁意恨难裁(一)
慕容夫人临死时,忽然请求苻坚不要伐晋,到底是利用了苻坚的感情,反其道而行之,还是猜出了是谁对自己不利,想为自己报仇,真心希望苻坚不要受人利用?
“青黛,把窗户开一开,这屋里,闷热得很!”碧落吩咐着。
正将一只暖手炉抱于怀中在屋里来回跺着脚的青黛怔了一怔,忙凑上前打量时,只见碧落双颊泛红,额上真的有一层细密汗珠渗出。
或者,真的她把炭加得太多了。
可为什么热的只有碧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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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备受苻坚宠信的释道安带了几名弟子,来到秦宫暂住,一为超度两位亡逝的夫人,二为禳祷祈福。
他那位裹于敝衣之中,却如宝珠流光的女弟子释雪涧,自然也在其中,可惜苻睿终究未能如愿。
苻坚遣人试探释雪涧心意时,那女子只回答了四字:“已许佛门。”
再问道安大师时,大师双手合什,请天王陛下去问西天释迦之意。
那钉子可当真碰得不软不硬,结果苻睿在他们所住的宫殿门口站了一夜,由着冷霜在衣襟上结了一层白花,第二天一早便率部离去,奔赴雍州就任。
后来有宫人传说,这位出身皇家贵胄的天王之子,那一夜似乎流了泪,离去时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
人笑讵鹿公苻睿性情温懦如女子,碧落却觉此人情真意切,爽直可爱更远胜其兄,算是苻家最出挑的人物了。
因道安本居襄阳,江东晋帝同样信奉佛教,待之以王公之礼,故而苻坚知他素来反对伐晋,也不问他国事,只问他宫中之事。
道安答道:“碧霞满清空,高处不胜寒。凡事三思,日后方不致追悔莫及。”
苻坚等人正茫然不解时,释雪涧从其师身后闪出,海青布袍,眸若明镜,朗脆道:“近日宫中另有小难,微见血光,怕是无法禳辟。”
道安叹道:“痴儿,痴儿,你仗着自己几分本领,妄泄天机,怕前路可虑。”
释雪涧清明而笑:“师父,前路已定,避无可避。若得早归我佛,未必不是幸事。”
道安长叹不语,只眸中已有悲悯之色。
苻坚本待问个详细,但见释雪涧如镜的瞳仁中,反射出的光芒居然是一种纯然的净白,仿若雪山之巅最洁净的冰雪,乍被携至人世,虽是通透明澈,却有种随时消融而去的苍茫,再忆及释雪涧对自己未来如此分明的不祥推断,顿时住口,只令释雪涧不必拘礼,可自由在宫中行走,与诸宫妃公主相见,传授佛家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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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既知苻坚无意将她收纳宫内,自此放心不少,身体立时好得快了,不几日便出了房,在紫宸宫中潇洒自若地舞剑练功,只是偶尔望向关睢宫方向时会不由地怔忡。
一定是紫宸宫里太安静了吧?她常常会有一种幻觉,觉得常会听到关睢宫的方向传来很轻灵很清脆的笑声,如重重密林间的一线阳光,明媚地耀过,无声无息,却在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释雪涧来找碧落的那天没有阳光,天色沉沉的,似要倒扣下来,却没有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