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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瞧着地上给她剪落的一堆布条,啼笑皆非道:“我说不好,你能还我件完整衣衫么?”
“能,我以后帮你做件更好的衣衫就是了。”那丫头答应得很利索,手上更利索,飞针走线的熟练程度,堪比云碧落的一身灵巧剑术了。
杨定摇一摇头,笑了一笑,转身去牵马去饮水喂草料。
等他再回来时,却见一穿浅黄女装的少女正坐在席上翻着食物,头上的包布,腰间的束带,都是同样半新不旧的浅黄细布,却已看不出是用哪块衣角裁成的了。
不过一个早上,秦韵已迅速把自己从一个狼狈的落魄少年,变作贤惠的小家碧玉了。
秦韵瞧见杨定走来,立刻站起身来向杨定炫耀:“你看,这衣衫我穿着比你穿着好看吧?”
腰如约素,肩若削成,果然身姿曼妙,加上十六七少女无拘无束的笑靥如花,再粗劣将就的衣衫也会好看起来。
可哪有女人和男人比谁穿衣更好看的?
杨定苦笑道:“你不是说男装行走更方便么?”
秦韵脸又红了,水盈盈的眼眸却不回避杨定的注视,笑道:“你不会让人欺负我。”
杨定顿时头疼,开始计算着大约要行几天,可以将这丫头送到蔡家坞。或者,等遇到了秦军,他大可请熟识的将领,直接将她送过去。
不管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他都已不想再去沾惹,快快将这烫手山芋甩脱了要紧。
秦韵没乘过马,但胆子挺大,坐于杨定身后,开始还紧张地将杨定的腰抠抱得极紧,生怕摔下去;后来见马匹行得甚稳,身躯渐渐松散下来,依旧不怕热地将杨定抱得紧紧的,口中却唱起小曲来,浑然不解世事艰难,时局忧患。
行至午后,杨定驻下马来饮水休息,秦韵才趴到一处山石畔休息,笑道:“好累啊,颠得骨头都快散了。”
杨定自知伤重未痊,也不敢逞能,一路行得并不快,料想秦韵初次骑马,多半也快累得浑身散架了,便也不催她,由她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去找寻小溪洗脸。
正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待她过来便再度动身时,杨定听到了秦韵的惊声呼喊。
“阿定,阿定救我……”
杨定眯起眼,立刻侧身上马,右手搭上了华铤剑,迅速向溪边冲去。
秦韵麻烦不小,居然在溪边被几个鲜卑兵围住了,正笑闹扯她的衣衫,尚有四五骑在一旁拍手看着,马背上各各捆着几名妇女,应是西燕派出打探军情的小股骑兵。
情永韵如歌:青杏儿 多情却被无情恼(二)
溪水东首有一处土坝,正通往另一条大道,看来秦韵在溪边用水时被发现了,这么俏生生鲜花般的少女,这些鲜卑兵自然不会放过,几个马上还空着的骑兵,立时下来抓住她调笑。
可怜秦韵早上才缝好的衣衫,很快又给扯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大半的肩颈,再也笑不出来,一边挣扎,一边哭出了声。
杨定骤然冲向前,扬剑而下时,鲜卑兵还没将一个单身匹马的年轻男子放在眼里,不过分出两人来砍向杨定。
这些人的武功,却无法与十几天前慕容氏派出偷袭杨定的那些高手相比,杨定手起剑落,华铤剑锋锐的流芒映着正午的阳光灿亮划过,拖下时已带出殷若红霞的一道。
他从不是善男信女,遇到这种情况下手更不容情,几乎在数招内便居高临下将围住秦韵的鲜卑兵尽数斩倒,左手一拉,一带,已捉住了秦韵的手,将她扯上了马背,抱在自己前面,正要拨转马头离去时,秦韵已挣扎叫道:“阿定,连她们一起救了吧!”
她所指的,是被另外四五名骑捆在马上的几名妇女。
这几名骑兵被杨定猝不及防的斩杀一时惊住,这会儿才想起要来围击杨定。
以杨定所骑马的脚程,若是带了秦韵这便离去,这些人定是追杀不上;但秦韵眼见杨定神威,又惊又喜,料着这几人绝对不是杨定对手,只顾乱挣着催促杨定救人,却不知杨定出手虽快,心底也在叫苦。
若在平时,他自然会再度出手,将那几名秦人妇女救下。可他后肩背处的创伤着实不轻,根本不宜与人交手,全力击杀这么几下,伤口即将绷裂的锐痛已隐隐传来。
“阿定,救人啊!”秦韵的口吻听来有几分怨责,她的挣扎更让杨定无法专心驱马,犹疑之中,那几骑兵已经赶上前来,不得不交上手。
扬剑,斩下,血光喷薄,杀气凛冽。
俯伏在马头上的秦韵为自己身畔男子的英武而骄傲,却再看不到杨定强硬有力的手腕已开始颤抖,而后背衣衫,在汗湿之中,慢慢开出了大片的殷红。
等鲜卑兵尽数倒地后,秦韵见杨定收了剑便下马坐到一边树下不再理会,忙自己跳下马去,给那几名妇女松绑,又搜出鲜卑人的食物饮水来分给她们,送她们往来路逃走了,才笑嘻嘻回到杨定身畔,道:“阿定,你果然是神仙,是大英雄!”
杨定苦笑,这个神仙当得可真不容易,稍有不慎,直接得见无常了。
秦韵也看出杨定脸色发白,满脸是汗,奔到溪水边用帕子拧了水为杨定擦拭着,笑道:“我知道你刚才怕打不过他们不敢救人。可我是什么眼光啊?我一看就知道阿定比他们强多了,所以才求着你救人。”
杨定并不说话,半瞑着目,默默等待后背伤口尖锐的疼痛慢慢地舒缓过来。
偏生秦韵见他不理会,只当他还在生气,絮絮地继续说道:“这些鲜卑人,当真坏得很……他们冲入我家时,我们一家人分散着藏了起来,母亲带我和弟弟躲在柴垛里,父亲带哥哥、姐姐衣箱中。结果他们被发现了,父亲和哥哥当时就被刺死了,而姐姐……母亲捂着我和弟弟的嘴,眼看着姐姐被他们欺负,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泪花直滚,脸上却笑了起来:“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件好事?如果没把她们救下来,她们落到这些畜生手中,岂不是落得和我姐姐一样下场?”
杨定看着她泪水中依然很明亮的笑容,叹气道:“我没说你做得不对。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秦韵笑道:“哭着也是过日子,笑着也是过日子,既然我能活下去,本就证明了我比死去的许多人要幸福,我为什么要哭着过日子呢?”
她不单自己笑着,还将双手抚上杨定的唇角,按着往上弯去,笑道:“看,你笑起来比闷声叹气要漂亮多了。对了,看你这里的纹路,咦,应该是笑纹吧?你应该是很喜欢笑的吧?可我为什么瞧你笑得那么少?连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笑容看来都那么苦巴巴的,害我把神仙当成了收魂魄的无常鬼……”
这几年杨定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清冷素淡的影子,从没见过这样活泼爱闹的女子,给她满脸搓揉得哭笑不得,果然笑了起来,额上的汗水却已直滚落下来,滴在秦韵的掌心。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清澈柔和,连那汗水都似湿润润地直沁到人的心里,秦韵心神一恍惚,竟看得有点发呆,白皙皙的手虽然还捧着他的面颊,却已松开了力道,不自觉地去拭他鬓边的汗水。
这时,只听杨定说道:“丫头,真的不想我变无常鬼么?”
秦韵回过神来,双手猛地一缩,搓揉着散乱的衣衫,嘻嘻笑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变无常鬼?”
她虽装得若无其事,不想让杨定发现自己的失态,但自觉脸上窜烧,想来多半已满脸涨红了。
杨定心思灵巧机敏,不是没发现秦韵神情有所异常,但他看似嘻笑不羁,实则是个厚道人,绝不会无故让一名女子受窘,只是虚弱地再次笑了一笑,说道:“可以请你帮我裹下伤么?”
情永韵如歌:青杏儿 多情却被无情恼(三)
“伤……什么伤?”
秦韵愕然,上下地打量着杨定,似在寻找着他的伤处。
杨定扶着树干支起身,背向着秦韵,边解单衣边说道:“是旧伤。我包袱中有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伤药。”
秦韵一眼望到杨定湿了半个后背的血渍,顿时呆住,笑容尽数敛去,一只手不自觉地塞入齿间,深深咬住。
杨定正担心这少女方才把胆量全给耗光了,这会子给鲜血吓坏了时,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衣角被剪开,熟练撕裂的声音。
血渍被轻巧拭去,药粉撒在浮动着的伤疤开裂处时,杨定忍不过那疼痛,身体震颤了一下,虽没痛哼出声,却也发出咝咝的吸气声,额前背脊,又在渗着冷汗。
这时,小小的手指,柔柔地在伤口附近打着圈儿,用细细的轻痒,减轻着药粉刺激血肉的刺痛。
杨定正觉稍稍好些时,有温热的水滴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想起秦韵这会子安静得出奇,既不说话,也不谈笑,疑惑地微侧过头,唤道:“韵儿?给吓着了?”
身后静默了好一会儿,一根从衣角撕下的布条覆到了他的伤处中,小心地缠绕着。
同时,秦韵沙哑着嗓子笑了:“我才没给吓着呢!别忘了,我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两回的人物了!”
那种骄傲的口气,带了点稚气的得意,却让杨定听出了某种不分明的故作轻松。
他转过头,秦韵的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挂着笑,并看不出什么惊吓害怕或悲伤难过来。
裹好伤,她利落地为杨定披上件干净的单衣,笑道:“你受了伤,也不告诉我。下面我来骑马,带你找个地方落下脚,休息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