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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简的手腕仍然只是发热,根据经验,烫伤一般需要过会才能感觉到疼痛。在疼痛被迟缓的瞬间,冯简因为陌生人的善意而感动,但又感到内心传来一股极端地凉意,仿佛那热汤泼在自己心上。
因为客人的无聊而把过失到归咎侍者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次,想必也不是第一次。
如果想继续干下去,就必须学会不以为然。但只是因为没有钱,没有身份,只是因为他是侍者,所以只能强行忍受不公平的事情,软弱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乖乖地把命运交给那些“更高级”地人主宰?
自己这一辈子就如此?冯简并不介意做侍者,也不会无聊说养活自己的这个职业多么低级。但如果这个职业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为什么还要持续这工作?
小女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前的男人回过神来,只是朝她飞快地点点头,随后收好餐具再退下,只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大厅。
冯简走回会馆时已经深更半夜。他做了个决定,心情愉快,决定主动去找经理说明。
在路过植被太好而路灯幽暗的花园,有人正靠在墙边吸烟。
少女身着娇俏地红裙,烟头微凉,指尖也随着火光仿佛在发亮,脸却看不清。走过时,冯简才看清楚她其实没有靠着墙,而是靠着……垃圾桶。
姿态却非常好看。
冯简斜眼看到她手里把玩的zippo打火机,心想可能是迷路的客人。
就当临走行一善好了。他停下脚步,颇有职业素质:“需要帮忙吗?
对方仿佛为他的停留感到惊奇,随后便把烟头熄灭在垃圾桶上方,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夜晚里异常动听的女声,如同风铃轻摇,她客气地说,“你能把鞋脱给我吗?”
冯简沉默。
对方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解释:“我想爬墙出去,但高跟鞋实在不方便,半途丢了一只鞋,还摔了下来。我可以光脚爬,但腿已经被割伤,实在很疼——所以想借双鞋继续爬。”
冯简顺着她的示意,低头看女孩优美的小腿上果然有新鲜的伤口,以及——光着脚站在草地上,趾尖如玉。
爬墙……摔下来……还要继续爬……这真的是客人么?
女孩轻轻说:“如果很麻烦就算了。”
冯简回过神来,皱眉:“……为什么不走门?”
女孩简洁说:“不能走门。”
冯简在黑暗中又盯了她片刻,估计得不到更多解释,他也并不特别好奇。如果是小偷也认了,他马上就不再是会馆的员工,别指望自己有更多善心和职业素质。
冯简开始脱鞋,脱袜子,顺便把治疗烫伤的药膏递给她:“拿着吧,抹伤口的话应该都管用。”
女孩沉默而飞快地穿上鞋袜,动作自然而然,连药膏也一并接过来。男人的鞋明显过大,空荡荡的,更衬得她小腿纤长。
她取下耳朵上的两个钻石耳钉给他:“当做报酬。”
冯简拒绝:“我马上回宿,还有多余的鞋。这双你穿出去吧,不用还。”
女孩似乎很着急要走,见他不收也没有坚持。她从自己的晚礼服包里掏出笔,在一张面巾纸上写下串数字:“我的电话。我叫李宛云。今晚多谢你。”
没有再多余的话,抬手把昂贵的包扔出院子外,接着踩在旁边凸出的石头上,屈膝跳起,双手抓着旁边的树木借力,攀了一米多高,随后纵身一跃坐到墙头。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清风明月,一片寂静,远处虫鸣不绝,周围是花草树木的香气。借着微弱的光亮,冯简仰着头,终于看清高处她的容颜。
下午的肇事者,今夜的寿星公,走出便惊艳全场的女孩,害自己被开除的祸害静静地坐在墙头,微微喘息。
少女身后是整片黑夜,全银河的星光暗淡闪烁,光芒全都落在她眼睛里。
宛云着野玫瑰红的晚礼服,着他差点要开胶的皮鞋,以街角孩子都难以做到的娴熟程度,轻松地翻到墙面,在夜色中逃走了。
冯简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的呆滞姿态,良久后如梦方醒。只有脚下的凉意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他摇摇头,随手把纸条撕碎,扔到垃圾桶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冯简对“妖精”和“神经病”的理解,始终停留在那晚。
在更长时间里,那个女孩从高墙中轻轻跳下去的身影,仍然是和他头脑里“梦想”、“美好”、“自由”摆在一起的美好词汇。
——仅此而已。
这真的不表明他想她、需要娶她,值得娶她。
冯简扶着头,宛云昨天问他怕她什么。
比起宛云习惯从容做各种惊人之举,冯简想自己印象更深刻的是她的小腿——在碰到自己前,女生应该不止从墙上面摔下来过一次。鲜红血渍在柔白小腿映衬下触目惊心,她却满不在乎,不喊疼,连擦都懒得擦伤口,依旧淡淡地说话行事。
最后他看不过去,把自己的药递给她。她也就接过来,没问他的名字。
十年过后,两人再重逢。
宛云自然不记得他,笑容一如十八岁时的浅淡。她不再当主角,但人人都会只看她。
她对他说伤疤不重要。冯简实在难以理解,就像他不理解李家房子都要出售,她还在大清早亲自修剪里面的花木。
喜欢做无用功,不怕疼,不喜欢道歉,不喜欢道谢,不喜欢关心他人的女孩,却又不仅仅是大小姐的任性脾气,捉摸不定的女人,性格就像烟雾般隐藏着。要不然就是很任性,要不然就是心机过深,要不然——当然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她是疯子。
冯简自认缺乏男人的占有欲——即使有,也只是对金钱方面。他的野心很大,但在某方面,他也只想过安静的生活,不想在家里放个会爬墙的妻子。
所以……
冯简皱眉盯着订婚戒指,回忆过去,似乎只能证明现在面对的一切,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一个玩笑。
诚然他不介意娶任何人,但冯简实在很觉得如果时间能倒回十年,他绝对不会古道热肠地冲上去挡那热汤,并且他决定一定要在那天夜晚绕道——坚决地离那个女疯子远些。
☆、3。4
宛云高烧持续了几日。
她在床上静养,门被推开,何泷气冲冲地走进来。
“臭小子!”何泷冷着脸,“刚从马来西亚回来还没把李家的位置坐稳,就直接约见资深离婚律师!亏了我和张律师是好友,哼,听说冯简居然咨询了一下午怎么解除婚姻!他想干什么?”
宛云抬头,好奇道:“解除了?”
何泷冷笑:“笑话!强行解除婚约要耗时间或金钱——你看冯简对哪个大方?再说能娶到你,他乐还来不及,才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买卖。”猜测道,“估计还是因为婚前协议签得太狠,他要早作打算!但也不动脑子想想,他是你丈夫,我以后能不帮他么?”
宛云点头,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
冯简适应这件事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冯简随后只是沉默地跟上了她。高烧时听说男人还来看过自己,但宛云当时难受,也没睁眼看他。
现在想来其实有点后怕的,自己是行了一路险棋。
宛云微微笑了。冯简当时听说她签了结婚协议后的脸,简直三千万都买不回来。扭曲着,厌恶着。她无法想象自己遇到相同的场景会怎样,但想必心情不会愉快。稍有性子的男人被逼结婚,只怕都会憋口恶气。
那男人看似不耐烦,然而骨子里极其能忍耐。
或者说,冯简是个凡事都喜欢自己承受的男人,对变化之事擅于接受。
拖他下水,真是抱歉。
“妈。”宛云打断还在数落冯简不是的何泷,再静静重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太为难冯简。”
何泷眯着眼睛:“果然嫁出去的女儿。”
宛云坚持:“妈妈。”
何泷这才道:“放心。世界上只有你不肯要别人,谁都不可能先不要你。”顿了顿,又说,“宛今来了电话。”
何泷不打算把具体内容告诉宛云。
当时宛今在电话里抽抽噎噎,用了些在何泷听来非常恶毒的话诅咒大姐和原本是她夫婿的冯简。何泷手头公事一堆,还要忙着宛云的后续婚事,百般安慰仍然无效。
“以后就让宛今在英国读书,先别回来了。平添尴尬。”何泷冷酷道,“做事拎不清,这时候才后悔!哪有后悔药!”
宛云刚要说话,佣人进来通告姑爷来看望小姐。
这是两人自领完婚姻证明的第一次见面。
宛云朝他一笑。冯简却只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宛云便迅速移开视线,控制住想握住那女人的肩膀抽她的冲动。
何泷觉得冯简在为自己做过之前的事情羞涩,她很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但也借机离开,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宛云拍拍自己床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冯简僵着表情,把椅子拉开距离床足有一丈,随后解开西服,依言坐下。
“这是你的房间?”他环视四周,干巴巴地赞扬道,“布置的很雅致,李大小姐品味高端上流。”
宛云温和纠正他:“以后这是‘我们’的房间。”
冯简沉默片刻:“结婚后总要独立门户。”又说,“你母亲说你不喜住新房子,再加上我看李家旧宅此刻的价钱已经合适,便买了下来——也就是你现在住的那所别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