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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堪。
一只“八日时钟”在子夜以后所能发出的可怕可畏的声音,是大家都知道的,根本无需描写。年轻人在令人畏惧的寂静中谛听着沉重而单调的嘀嗒声,似乎那钟在把垂死者剩下的多少秒钟…一数过来,…一核对无误而有一种郁郁不乐的满足感。“又过去一分钟了!又过去一分钟了!又过去一分钟了!”时钟仿佛在说话,说得奥德利先生真想把帽子扔到钟上去,疯狂地希望阻止那忧郁而单调的嘀嗒声。
但外科医生低沉的声音终于救了他,医生站在小楼梯的顶端向下张望,告诉他卢克。马克斯醒着,很高兴见他。
罗伯特立刻服从这个召唤。他轻轻地爬上楼梯,先脱下帽子,然后低头走进农村简陋小楼的矮门。他在这个普通农民的面前脱下他的帽子,因为他心里明白,房间附近还有另一个更加令人敬畏的存在,它急着要踏进房间里来哩。
菲比。马克斯正坐在床脚边,两眼定睛瞧着她的丈夫。她苍白的眼光里,没有什么温柔的表情,倒是露出一种敏锐而恐惧的焦急之情,表明她害怕的是死亡本身的到来,而不是自己将丧失丈夫。老妇人在火炉边忙着,烘干衬衫,准备一份内汤;看来病人是不大会吃这汤的了。病人躺着,用枕头垫高了脑袋,粗糙的脸苍白得死气沉沉,两只大手很不自在地在被子上移来移去。菲比曾给他读过《圣经》,因为靠近床的桌子上,在内服药和洗涤药之间,放着一本打开的《新旧约全书》。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整洁的,井井有条的,证明了细致精确始终是菲比为人处事的明显特点。
罗伯特。奥德利跨进房门时,这年轻妇人便站起身,赶紧向他走去。
“先生,在你跟卢克说话之前,让我先和你说一会儿话,”她迫不及待地低声说道。“请让我先同你说说。”
“这堂客在说啥,啊?”病人问道,用的是一种压抑的吼声,嘶哑地在口角边消失了。哪怕身体衰弱,他也还有几分蛮横。昏暗的死亡之翳正在布遍他的眼睛,但眼睛仍以一种锐利的不满的眼神监视着菲比。“她要搞什么名堂?”他说道。“我可不许她对我耍什么阴谋诡计。我要亲自跟奥德利先生说话,不论我干什么,我都一人做事一身当。如果我干了什么错事,我就要想法子挽救。她在说些什么?”
“她没说什么,宝贝,”老妇人答道,向她儿子的床边走去,他似乎不是她这种好言相戏的合适对象,病重了,反倒异乎寻常地更爱追问了。
“我的乖孩子,她只是在告诉老爷,你的身体一直不好。”
“记住了,我要告诉他的,只可以由我来告诉他,”马克斯先生咆哮道,“若不是那天夜里他救了我,我才不告诉他呢。”
“当然不告诉步,宝贝,”老妇人抚慰地答道。
她的智力局限性很大,她把她儿子眼前迫不及待地要说的话,并不看得比他在神志昏迷时所说的胡话更重要。那种谵妄状态可怕极了,卢克说他自己被人家从几英里长的熊熊燃烧的灰泥、砖墙中拖出来;被投进水井里;被抓住头上的头发从深渊中拉起来;从云层里伸出来的巨人之手,把他悬空吊起来,扯离坚实的大地,抛进一片混饨里;他还说到了许多在他发高烧的头脑里恣意奔腾的荒诞幻觉和恐怖景象。
菲比。马克斯把奥德利先生拉出房间,一直拉到小楼梯顶端的狭窄平台上。这是个大约有三英尺见方的平台,两个人可以设法站在上面而不至于互相碰撞,不至于使对方碰到粉刷得雪白的墙头,或向后倒栽下楼梯去。
“啊,先生,我非常非常的想同你说话,”菲比迫不及待地低声说道:“你总记得,大火那夜,我看见你平安无事时,我所告诉你的话吧?”
“是的,是的。”
“当时我把我心里的怀疑告诉了你;现在我仍旧这样想。”
“是的,我记得。”
“除了你,先生,我对随便什么人都没有透露过一个字;我还认为,卢克已经把那一夜的事全都忘掉了;我认为,大火之前发生的事,他的头脑里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你要知道,当我以前的──当她来到城堡旅馆时,他已经喝得大醉;他被那场大火搞昏了吓慌了,弄得一切都记不住了。他无论如何没怀疑我所怀疑的事,不然他就会跟任何人提起这档子事了;但他对爵士夫人恨之入骨,他说,如果她让他在布伦特伍德或切尔姆斯福特有个立足之地,这场大火就不会发生了。所以,先生,我要恳求你别在卢克面前露出一个字来。”
“是,是,我明白了;我一定谨慎小心。”
“我听说,爵士夫人离开府邸了,先生?”
“是的。”
“永远不回来了,先生?”
“永远不回来了。”
“但她没有到那种要残酷对待她的地方去吧?没有到那种要虐待她的地方去吧?”
“不,她会得到十分仁慈的照顾的。”
“我对此很高兴,先生;请原谅我拿这个问题来麻烦你,先生;但,爵士夫人待我很好,是位仁慈和蔼的女主人。”
在这段对话期间,听得见小房间里卢克嘶嘎而微弱无力的声音在愤愤地要求“这堂客别再唠叨了”,菲比听到这话,便把手指按在嘴唇上,把奥德利先生领回到病人的房间里去了。
“我不要你,”他的妻子重新走进房间里时,马克斯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要你,你没有必要听我讲我非讲不可的话;我只要奥德利先生,我要单独讲给他听,不许你在门口偷听,所以你还是走下楼去,待在楼下,需要你时再上来;你带母亲走──不,母亲不妨留下,我一会儿就用得着她了。”
病人软弱无力的手指点着房门,他的老婆低首小心地从门里走了出去。
“卢克,我什么也不想听,”她临走说道,“但我希望你对那些曾经待你不错、慷慨大方的人们,别说什么坏话。”
“我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马克斯先生凶狠地说道,“我可不听从你的吩咐。你既不是我曾听从过的教区牧师;又不是律师。”
城堡旅馆的老板病情迅速恶化,命在旦夕,尽管如此,精神状态却毫无变化。也许,向来远离他的生活的、某种微弱的闪烁的光芒,如今无力地挣扎着要突破那蒙蔽着灵魂的、愚昧无知的黑暗。也许,一种半是愤怒、半是闷闷不乐的仔悔,促使他作出粗鲁而朴实的努力,要为自私自利的、酗酒烂醉的、惹是生非的一生补过赎罪。不论究竟如何,他抹抹苍白的嘴唇,把憔悴的眼睛诚挚地转向罗伯特。奥德利,用手指指床边的一把椅子。
“奥德利先生,你用通常的方式开了我一个玩笑,”他立刻开口道,“你把我拖了出来,你用一种绅士方式把我颠来倒去,一直搞得我在你手里微不足道,啥也不是;你已经把我看透了,看得透了又透,你把我的里边儿都翻到外边儿来了,直至你认为你知道了我所知道的种种事情。在城堡旅馆失火之夜以前,我没有特别必要要感谢你的。但是,为那夜的事,我是感激你的。也许,我并不是按通常的方式感谢人们的;因为,绅士老爷们给我的,往往不是我需要的东西。他们给我汤、茶壶、法兰绒和煤块;可是,天哪,他们为此大吹大擂的,我真想把东西统统给他们送回去。然而,当一位绅士挺身而出,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抢救我这样的喝醉酒的野兽;这天地间醉得最厉害的野兽,心中对这位绅士是感谢的,但愿在他死去之前──他在医生的脸上已经看出来了,他是活不长了──向绅士说:‘谢谢你,先生,我对你十分感激。’”
卢克。马克斯伸出他的左手──他的右手被火烧伤,用亚麻布包着──软弱无力地摸索着罗伯特。奥德利的手。
年轻人用双手抓住这粗糙而皱缩的手,热诚地把它握得紧紧的。
“我是无需感谢的,卢克。马克斯,”他说。“为你效劳,我十分高兴。”
马克斯先生并不立刻说话。他安静地侧身躺着,沉思地凝望着罗伯特。奥德利。
“你不同寻常地喜欢那一位在庄院府邸失踪的绅士,是不是,先生?”他终于说道。
罗伯特听到他提到自己的死去的朋友,吃了一惊。
“我听说,先生,你不同寻常地喜欢这位托尔博伊斯先生,”卢克重复说道。
“是的,是的,”罗伯特迫不及待地答道,“他是我十分亲密的朋友。”
“我听府邸里的仆人们说,你没法儿找到他时,你是多么伤心。
我听太阳饭店的老板说,当初你找不到他时,你是多么痛苦。‘如果两位绅士是兄弟的话,’老板说‘──这位绅士’,──就是指你,先生,──‘找不到另一位兄弟时,也不会更痛苦的了。’”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罗伯特说,“请你不要再讲这个问题了;它使我多么苦恼,我简直没法儿说。”
难道他永远要被他的未埋葬的朋友的亡灵纠缠住了吗?他到这儿来安慰这个病人,甚至在这儿他也受到那无情幽灵的追逐;甚至在这儿也有人叫他想起那使他的生活郁郁不乐的秘密罪行。
“马克斯,你听我说,”他诚挚地说道,“你相信我的话,我很欣赏你的感谢的话,我曾经为你效劳,我是十分高兴的。但,在你说到不论什么事情之前,让我提出一个最最庄严的请求。如果你叫我来,是要把我那失踪的朋友的命运的什么情节告诉我,我恳求你就不要讲了,我也不要听那可怕的故事了。你能告诉我的,无非是我已经知道的那些事,不会更多了。你能告诉我的、关于那一度受你要挟的女人的最狠毒的罪行,已经由她亲口向我交代了。请你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吧;我再说一遍:你能告诉我的,无非是我已经知道的罢了。”
卢克沉思地瞧着来客诚挚的脸,但某些隐隐约约的表情,几乎象是微笑的表情,正在掠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