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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在他的肩膀上不肯下来,后来把老人灌醉了才把他从肩上摔了下来。
说也奇怪,罗伯特。奥德利对于回到埃塞克斯去是畏畏缩缩的。
如今他已经知道她哥哥的命运的秘密了,他该怎样去同克莱拉。托尔博伊斯见面叙谈呢?为了把事实的真相瞒过她,他得说多少谎话,他得运用多少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词儿啊?然而,把这吓人的事实告诉她,还有什么仁慈可言?知道了真相,必将使她的青春枯萎,必将抹掉她心里秘密地怀抱着的种种希望。他凭自己的经验,知道不知不觉地抱着希望,抱着一线希望,是十分可能的;他不忍让她的心象他的心一样被事实的真相压得粉碎。“还是让她自始至终徒然地抱着希望的好,”他心中想道,“还是由她终生为她失踪的哥哥的命运去寻找线索吧,可别由我来把线索交到她手里,说道,‘咱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你所热爱的哥哥,在他风华方茂的青春时期被罪恶地谋杀了。’”
但克莱拉。托尔博伊斯已经写信给他,求他毫不延误地回到埃塞克斯去。她的嘱托,不论执行起来可能多么痛苦,他能拒绝吗?再说呢,也许那人命在旦夕,他可在恳求见见他啊。拒绝前往,或者不必要地耽误个把钟点,岂不是冷酷无情?他瞧瞧他的表。九点钟只差五分钟了。伊普斯威奇邮车八点半从伦敦开出,这班车之后,就没有到奥德利去的火车了;但还有一班在十一点钟从肖迪奇开出、在十二点与一点钟之间在布伦特伍德靠站的火车。罗伯特决定坐这班车前去,然后从布伦特伍德步行至奥德利,这段路大概有六英里多一点。
在必须离开圣殿法学协会去肖迪奇之前,他有一段漫长的等候时间;他对着炉火,坐在那儿郁郁不乐地沉思默想,对于最近一年半以来充满他的生活的那些奇怪事件感到诧异,它们象愤怒的幻影似的来到他和他的懒散倾向之间,把并非他自己的意图,授给了他。
“天哪!”他吸第二斗烟时心中想道,“我过去习惯于整天懒洋洋地靠在安乐椅里吸着温和的土耳其烟草,读读保尔。德。柯克Ⅰ;习惯于兴之所至地买个半票,站在包厢背后的新闻记者中间,看一场新上演的滑稽戏;习惯于在伊文斯饭店里,以淡啤酒、排骨和一卷《红嘴山鸦和乌鸦》消磨整个黄昏。现在我怎么能相信我过去是这样的人呢?难道人生对我是这样轻松愉快的旋转木马吗?难道我是这样的孩子之一,他逍遥自在地坐在木马上,而这时其他孩子光着脚站在泥泞里干最艰苦的活儿,指望干完后也来骑一下木马?天知道我从那时起明白了人生的交易;而如今我必须堕入情网,在那经常在歌唱着的悲剧大合唱中添上我可怜的叹息和呻吟,使音量更加扩大。克莱拉。
托尔博伊斯!克莱拉。托尔博伊斯!在你棕色眼睛的严肃认真的光芒下面,可有潜在的慈悲的微笑?如果我告诉你,我诚挚地真实地热爱你,正如我诚挚地真实地哀悼你哥哥的命运一样──由于我对那被谋杀者的友爱,而使我的生活产生了新的力量和新的意义,当它转向你时,甚至变得更加强大了,而且把我改变得连我自己也对自己感到惊奇了──对此你会说什么呢?啊!她会对我说什么?只有天知道!如果碰巧她喜欢我头发的颜色,或者喜欢我说话的声调,也许她会听我说话的。但,由于我真实而纯洁地热爱她,由于我会对她诚实、忠诚、永不变心,她就会更加听我说话吗?她可不!这些个东西可能打动她,也许使她对我稍稍仁慈一点儿;然而到此为止,不会进一步打动她的!如果一个没有雀斑的白睫毛姑娘爱慕我,我只会觉得她讨厌;但,如果克莱拉。托尔博伊斯忽发奇想,要踩在我粗俗的身体上,我倒会觉得她是抬举我。我希望可怜的小艾丽西亚会在旅途中选中一位金发撒克逊人。我希望──”他的思想厌倦地浮游开去,消失无遗了。对死去的朋友未埋葬的尸体的回忆,象个可怕的幽灵似地骚扰着他,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希望什么,思量什么呢?他记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可怕的、骇人听闻的、然而津津有味的故事,在一个冬日黄昏的社交场合,这个故事曾使他的血都愉快地冻结起来了──这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患偏执狂的疯子的故事,他在每一个转角上都要受到一个未曾安葬的亲戚的鬼影的骚扰,原来这亲戚在那亵渎神明的藏身之地里不能安息。如果那可怕的故事在现实生活里有它的复本,那怎么办呢?如果从此以后,他一直要受到被谋害的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幽灵的作祟,那怎么办呢? Ⅰ保尔。德。柯克(1793…1871),法国小说家,大多写巴黎生活,在英国很受读者欢迎。
他用两手推开落在脸上的头发,颇为紧张不安地环顾舒适的小套间。房间的角落里隐藏着他不喜欢的阴影。通向他小小化妆室的门半开着,他站起身来关上门,咋嚓一声,转动钥匙,把门锁上了。
“我读大仲马Ⅰ和威尔基。柯林斯Ⅱ的小说,不是白读的,”他喃喃自语道,“我熟悉鬼魂的诡计,它们躲在人的背后偷偷地从门口溜进来,把苍白的脸平贴在窗玻璃上,在昏暗中睁大它们的眼睛张望着。说也奇怪,你那慈悲心肠的同伴,生平从来没干过一桩卑鄙的事情,可一旦变成鬼魂,就什么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明天我要把煤气灯点亮,雇用马隆尼夫人的大儿子睡在门廊里信箱下方。这青年用一张薄纸和一把细齿梳子,就能奏出一支通俗乐曲,倒可以做个十分愉快的同伴。” Ⅰ大仲马(1802…1870),法国通俗小说家,着作极多,也写鬼故事。
Ⅱ柯林斯(1824…1889),英国小说家,着有《白衣女人》、《月亮宝石》等,公认是英国最早的侦探小说家。
奥德利先生厌倦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竭力把时间消磨过去。十点钟之前离开圣殿是毫无用处的,即使十点钟动身,到达车站也一定还早了半个钟点哩。他抽烟抽厌了。尼古丁的那种抚慰人的作用,其本身可能是愉快的,然而,一个人独自抽了六烟斗的烟,却并不感到需要有个友好的同伴,以便他斜穿过灰白烟雾、做梦似的凝视对方,而对方亦报之以和蔼的凝视,那么,他的气质就是古怪地不爱交际的了。别因为罗伯特时常独自待在他的事务所里,就认为他没有朋友,庄严的任务在他无忧无虑的生活里牢牢地扎下了根,把他跟老朋友们分开了,他之所以孤独,便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疏远了他的老朋友。
在社交酒会上,或者在“无双”酒和香槟酒、“香伯坦”和“波马”
葡萄酒象水一样流淌的、愉快的小小宴会上,他怎么能坐在他们中间呢?他怎么能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无忧无虑地闲谈着政治和歌剧、文学和赛马、戏院和科学、丑闻和神学呢?他心里可背着包袱,老是琢磨着日夜纠缠他的、那些隐秘的担忧和怀疑啊。他办不到!他曾经有意回避这些朋友,倒仿佛他确实是个警察局的探长,因为结交九流三教的人们而被污染了,不适宜于同这些诚实的绅士们来往了。经常去的一切熟悉的场所,他都不去了,却把自己关在孤寂的房间里,以心灵里永恒的烦恼为唯一的伴侣,终于变得日益紧张不安,习惯性的孤独归根结蒂总是会使最坚强最聪明的人也紧张不安的,无论他对自己的力量和才智怎样自夸自负。
圣殿教堂的钟,圣邓斯坦和圣克莱门特。戴恩斯教堂的钟,以及尖塔高耸在河滨屋顶之上的、一群其他教堂的钟,终于都为十点钟而挡挡报时了,奥德利先生半个钟头以前已经把帽子戴上、大衣穿上,这时便走出小小门廊,把房门锁上了。他在思想上重申了他要雇用“帕持里克”的决定──马隆尼夫人管她所宠爱的大儿子叫“帕持里克”。这青年明天夜间就该来上班;如果倒霉的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幽灵入侵这些阴沉沉的套间,幽灵必须先越过帕特里克的身体,才能进入事务所主人睡觉的内室。
别因为可怜的罗伯特听到他朋友猝死的可怕故事后便犯了疑心病而嘲笑他。心灵老是在看不见的天平上颤动,没有东西比这种天平更灵敏更脆弱的了。今天疯狂,明日明智,未可逆料。
谁能忘记塞缪尔。约翰生博土的几乎是恐怖的写照呢?Ⅰ今夜,他是俱乐部聚会室里令人生畏的争辩之士,庄重、沉闷、严肃、冷酷无情;今夜他是谦卑的包泽Ⅱ所敬畏的名人,温和的奥立佛尔Ⅲ的严格的学长,加里克Ⅳ和雷诺兹Ⅴ的朋友,而第二天落日之前,善良的思雷尔先生和太太却发现他是个衰弱悲惨的老头儿,陷于稚气的恐惧与混乱之中,跪在他寂寞的房间里的地板上,祈求仁慈的上帝保佑他不要丧失理智。我想,回忆那一个可怕的下午,以及那时他所得到的温情的关怀照顾,应该教导约翰生博士,在拿起卧室里的烛台时,他的手要保持平稳,要一反他的习惯,别让融化的烛油象小河似的淌到他那美丽的保护人的华贵的地毯上去;应该还有一个更加持久的效果,在挨到酿酒商的寡妇发疯、嫁给那个可怕的人物意大利歌唱家时,要教导约翰生博士能悲天悯人。在人生的某个寂寞的时刻里,谁不曾、谁不将发疯呢?谁在天平抖动时是完全安然无恙的呢? Ⅰ这段材料见之于《塞缪尔。约翰生轶事》,着者即文中的思雷尔夫人,她后来嫁给了意大利歌唱家。约翰生博士(1709…1784),英国作家、文学批评家和辞书批评家,他编纂了第一部《英语词典》,着有《诗人传》、《拉塞勒斯》等。
Ⅱ即包斯威尔(1740…1795),《约翰生传》的作者。
Ⅲ即哥尔斯密(1730…1774),英国小说家、诗人。
Ⅳ加里克(1717…1779),英国著名演员,导演。
Ⅴ雷诺兹(1723…1792),英国画家,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