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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是冰凉的,好像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手指指节突出,有一种男性特有的骨感。当任燃轻轻握住的时候,路唯一的指尖就骤然收紧,好像抓住了什么能够救他性命的东西似的。
任燃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路唯一说不出话,喘息声却越来越急促,手指也越收越紧。
他紧皱着眉,冷汗一连串地滴落在任燃的手背上,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你病了?”
任燃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手足无措地问:“药呢?”
可是用眼睛看也知道路唯一身上不可能带着药,谁知道晚上去超市买东西会遇到这种事?或者,他本来完全可以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不用多管闲事的。
任燃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背在背上,又安慰他:“没事的,我知道附近就有医院,坚持一下。”
从眼角流下的血凝结了,黏在皮肤上很难受,眼前模模糊糊,腿上被踢到的地方也持续传来疼痛。任燃额头的汗水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立刻干透,他背着路唯一往医院的方向跑,从背上传来的温度却又让他一下子热出了汗。
深夜的马路仍然很安静,除了很少有的车辆往来的声音,除了耳边传来的喘息,什么都听不到。
(四)
“谁让你把病人背来的。”
任燃被值班护士狠狠骂了一顿,担心地看着路唯一被送进急诊室。
“你知不知道这样背着病人会压迫他的胸腔阻碍呼吸,还好路不远,不然后果严重是会死人。”
“你别吓我,我又不是医生,一时着急就把他背来了。”任燃站在门口,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找到烟,可是却忘了没有火。
“这里不准抽烟。”
“噢。”
他答应一声,抽出一支比较完好的,把剩下不成样子的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他不会有事吧。”
护士把急诊卡递给他,看看他发白的脸说:“送的方法虽然不对,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任燃松了口气,拿起笔停在急诊卡的第一栏上。
值班护士一直看着他,很快又递了一张过来:“你的眼睛也看看,一起填了吧。”
任燃没出声,叼着那支没点燃的烟握笔想了很久,最后在姓名那一栏上写下了“路一维”三个字。
经过急诊治疗,路唯一基本上没什么大碍,等他吊完盐水出来的时候,看到任燃就坐在门外。
他一动不动地静坐在长椅上,灯光下以相当安静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影子,没有注意到有人从里面出来。
路唯一走过去喊了声“喂”,任燃抬起头,不怎么惊讶地说:“吊完针了?”
他的眼角贴了纱布,袖子卷到肩膀,露出的手臂上有刚才被殴打时留下的淤痕。
“已经没事了吗?”
“嗯。”路唯一随口回答,虽然刚才一起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殴斗,可是现在平静下来面对一个陌生人,反而觉得气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任燃提起身边的塑料袋交给他,表现得非常亲切,让他很自然地伸手接了下来。
“给你配的药,里面有说明书,医生说发病的时候直接喷进嘴里就会好。”
路唯一看了看塑料袋里的取药单,微微皱起眉。
“名字是你填的?”
任燃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写错了,我不叫路一维。”
“不是一维么?那么就应该倒一下,叫路唯一。”任燃黑色的眼睛在睫毛的阴影下闪动,露出明显的笑意。
路唯一紧紧攥着塑料袋,他的脸色很苍白,有一种大病过后的疲倦。任燃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但是什么也没有摸出来。他抬起头望着脸色难看的路唯一说:“上个星期在1231会所,我见过你,你的学生证掉了在我这里,不过今天没带着,有空过来拿吧。”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那双黑色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眨了几下,然后开口说:“脸色不要那么可怕,我又不是你的老师,而且你也不是高中生了,年轻人偶尔去一下酒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听到他这么说,路唯一原本就紧绷着的脸更加僵硬起来。也许是觉得自己受了愚弄,又或者是因为生病和连续几天通宵的疲倦,他看了任燃一会儿,最后问:“你住在哪里?”
任燃不计较他的脸色,很快说了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址。
“我明天下午来拿。”
“好,白天我都在家。”
任燃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毫不避讳,也不在乎被人误解。路唯一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涨红了脸。他听到任燃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没什么。”
“不过你为什么要救我?”
任燃直直地逼视他:“一般人路过,应该都会躲开吧。”
路唯一避开他的目光,好像觉得他的问题又烦又多余,随口说:“我只是看他们那么多人打你一个不顺眼罢了。”
任燃“噢”了一声,但是很明显地在眼睛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
“谢谢你。”
他又说了一次,然后补充:“我还是第一次挨打的时候有人出来帮我,我叫任燃,燃烧的燃,我们交个朋友吧。”他把那支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烟放到嘴边,然后伸出了右手。
和料想中一样,路唯一没有和他握手,可是任燃也没有感到尴尬,只是很自然地又把手收回来。他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写字的值班护士,压低声音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我真是得意忘形,你怎么可能和一个毒贩交朋友呢?”
他笑着说:“回去吧,天要亮了。”
路唯一点点头,一声不吭地从他身边走过,推开医院的门走出去。
任燃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又继续像刚才那样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忽然间身后的玻璃门又开了,他和值班护士同时抬起头来看着门外,路唯一站在门口把一个新的一次性打火机递给他。
任燃的表情很惊讶,甚至忘了伸手去接,一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粗糙简陋的塑料打火机,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轻轻摇晃,路唯一又把手伸过来一点。
“哦,谢谢。”任燃回过神,从那只苍白的手上拿走了打火机,微笑着说,“你也很细心嘛!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路唯一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说:“下午两点我来拿学生证。”
“好,我等你。”
看着他再一次推门出去,任燃捏着那个打火机,手指擦了一下齿轮,打火石迸出火星,一簇明亮的火焰跃入眼帘。
“不是跟你说过了,这里不能抽烟。”
年轻护士从急诊窗口那里瞪着他说:“到外面去抽。”
路唯一回到家的时候,围拢在麻将桌边的四个人全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烟灰缸里积满长长短短的烟蒂,各种各样的纸袋和垃圾堆在地上,连一块能站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垃圾山,走到储物柜前把塑料袋里的药塞进去,接着俯下身开始收拾房间。
打开窗户让满屋的烟味散出去增加新鲜空气,外面的天色渐渐有些发白,可以看到远处城市上空的粉红色朝霞。
坐在床上的洪洋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窗户正对着他,清晨的冷风有些刺骨。
路唯一从床上拿起一条毯子丢过去说:“这么睡着了也不怕着凉,你别害我被叶子骂。”
洪洋笑嘻嘻地眯着眼睛,把毯子裹在身上说:“她敢骂你,我就敢不要她。”
“算了,你继续做梦吧。”路唯一按了一下他的头,看看闹钟,又从床上的衣服口袋里摸了些钱出来说,“我去买早点,冷了就把窗户关上。”
“你昨天晚上出去那么久,没买东西回来?”
“弄丢了。”
洪洋睡眼朦胧地趴在桌子上,嘴里咕哝着说“被人抢劫了还是有艳遇啊”,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
为期三天的“长假杯”马拉松麻将大赛终于在所有人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宣告圆满结束。
按照惯例,赢得最多的人请客吃饭以示庆祝,当天上午所有人都从路唯一的小窝里散去回自己的宿舍补觉,约定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唱歌。
快一点的时候,路唯一才总算把房间整理得可以坐下,他把一大袋垃圾拖到门外的垃圾箱,回来之后洗了澡,泡了杯速溶咖啡加上面包当午饭。
虽然经过足够时间的通风,房间里仍然残留着浓重的烟味,闻着闻着好像喉咙又哽住了,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咬着面包走到柜子前面,伸手拽出那个装药的塑料袋。
没有开封的药剂和急诊卡取药单静静地躺在一起,路唯一把写着他名字的卡片取出来,上面的字体虽然并不算漂亮,但却有种倔强的硬挺,不像是个整天靠着贩毒卖摇丸过日子的混混写出来的。
他把急诊卡放回去,又把袋子往里面推了推,觉得从外面看不出来了才放心地回到桌边。
草草吃完午饭,看时间已经是一点二十分,现在过去可能会迟到。不过想到对方是在家里等,即便迟到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又不是约会,只是去拿回学生证罢了。
虽然已经递交了补办申请,但是能够直接拿回来更好,他也不希望有自己照片和资料的证件留在陌生人手里。
路唯一在一点半的时候出门,结果两点不到就找对了地方。
那是一栋结构相当老式的房子,走道很黑,到处堆满纸箱和弃之不用的旧家具。从正门进去后有一道很宽的木楼梯,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顺着楼梯一路往上到顶,路唯一不禁为难起来。每扇门都紧闭着,既没有门牌也没有任何可以分辨屋主的标志,他更不能冒冒失失地去一一敲门来确认自己要找的房间,只好不知所措地在门口徘徊。
过了一会儿,靠近窗户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正把一堆灰尘扫到门外的走廊上去。
她看到路唯一站在门口,脸上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
“你找谁?”
“请问有个叫任燃的住在哪一间?”
女人皱了皱眉,露出很不屑的表情,朝着尽头的那扇小门努了一下嘴。
“最里面那间。”
路唯一来不及说谢谢,这个略显肥胖的女人就“砰”的一声关上铁门,只听到她在门里喋喋不休地抱怨:“不知道房东在想什么,老是把房子借给不三不四的人,白天又不上班,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