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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毒品的效力还没过去,任燃的反应总是慢一拍,停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答问题。
他在灯光下给人一种虚弱的印象,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和他没关系。”
即使对林扬而言,这也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他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人,但是说这句话的任燃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林扬静静地望着他说:“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做过什么?”
“你的脖子。”
林扬向他使了个眼色,任燃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传来的疼痛是电击造成的后果。
“任燃,其实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说出来。”林扬用平淡的语调说,“没人会那么大胆坐在视野开阔的大厅里做交易,还正对着门口。”
林扬的目光始终是稳定而严厉的,让人无所遁形。但此时此刻从那双锐利的眼中却十分意外地露出一种令人安心的表情。
“不管什么理由,说出来听听。连试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我会不相信?”
这些话听在任燃的耳中,是附有很浓重而复杂含义的。
想起上一次在路边的偶遇,林扬向他打听毒品上家的消息。当时也是这样,明明可以直接把他关进监狱,后来却放了他一马。
任燃不敢期望还有像那次一样的好运气,如果受照顾的次数太多,难免不让他怀疑起林扬的动机。他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欲擒故纵,还是只对他一个人网开一面?
上次林扬塞给他的电话号码早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在那种幸福满足的生活中,谁也不会傻瓜一样跑去替警方卖命。林扬应该早对他死心了,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
“说话,怎么不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么?谁陷害你,为什么要陷害你。”
任燃动了一下嘴,可是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轻轻咳嗽一下,沉默被打破了一个缺口。
凡事有了缺口要堵住就不那么容易。
奇怪的是,有些经过在叙述过程中本来是很尴尬的,可是对着林扬就完全没有那种遮遮掩掩的必要。
就好像在看医生,病人是没什么好羞涩的。
他只有在提到路唯一时会小心避开只说是交往中的朋友,虽然因此自然会流露出破绽,但是林扬却没有打断他发起猛攻,只是一直静静听他说完。
等任燃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完,他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直到这个时候,林扬也没有在记录本上写半个字,甚至连笔都没有碰一下。
他听完经过,出人意料地站起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八点了,要不要去吃饭?”他边说边低头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不用。”
任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林扬看他一眼,拉开门说:“我去吃饭了,你走吧。”
“去哪里?”
“随便你去哪里,你不回家么?”
任燃一愣,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怎么,要我送你出去?”
“……为什么?”
“走不走?不走我锁门了。”
任燃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快步走到门边,刚好从门口经过的刘斐看到他也愣了一下。
“林队,怎么放了他?”
林扬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脸上不动声色:“问清楚了,是误会。这案子我在办,别到处说,出了事我会负责。对了,那个小姑娘的家长来了没有?”
“来了,人已经领回去了。”
刘斐看了任燃一眼,忽然从走廊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
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半跪在地上大哭,旁边有人劝解,可是丝毫不见效果。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林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她儿子磕药过量,直接死在酒吧里了,才只有17岁。”
刘斐很麻木地用一种冷淡的声音说着,又故意看了任燃一眼。
“要怪就怪那些卖药的畜牲,小孩子也不放过。”
任燃因为这句话退光了脸上的血色,但是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对于充斥着哭闹声的走廊,那实在是相当可怕的沉默。
女人被搀扶着走过去,头发有点凄凉地夹杂着灰白,让人不禁要怀疑那是瞬间长出来的白发。
17岁孩子的母亲是那么苍老的么?
任燃想到了路翎。
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年轻漂亮、精力充沛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受了打击而佝偻着,站都站不稳的女人,哪一个才是母亲应有的姿态呢?
想到后来,他觉得可笑至极。
为了逃避心中的罪恶感,一厢情愿地把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想着如果是路翎的话应该不会这么伤心。他凭什么就能这么自信地认为丧子之痛也是因人而异的。
以前他从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存愧疚,会去吸毒的本身就不是好人,所以根本不必自责,他们早在付钱的时候就应该对生命和健康负责。有人需要,所以他就提供给他们所需的。即使他不做,也有别人继续下去。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女人哭泣的声音不再凄厉,变成了像要断气似的抽泣,一个人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只要目光碰到什么实体的东西,就会立刻露出难过得让人心痛的表情。
“喂,走吧,看什么看。”
刘斐在旁边故意推了他一下,任燃错过了女人下一轮悲痛的目光。
“看人家伤心,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难过?”
刘斐冷笑着说:“你要是真的这么想,还真是个伪君子,要不是的话,那就根本没人性。”
任燃的肩膀抖了一下,但是林扬的手掌在这个时候拍了拍他。
“走吧。”
到了门口,两人谁也没有出声,很默契地各自向一个方向走,甚至没有道别。
林扬越是不说什么,任燃越觉得有东西郁结在胸口,怎么样都赶不走,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路边停着的一辆旧面包车,积灰的车窗上被人用手指歪歪扭扭地写了“某某是傻瓜”之类的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走过那辆车的时候,他忽然抬起脚,用力踢了一下车子的轮胎。
忽然间,烦躁、难过、悔恨、自责,激烈的复杂的感情找到了宣泄的缺口,立刻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傻瓜。
他还以为能快快乐乐地过平常人的生活。
拿那种害人的钱买房子,心安理得地认为那是自己赚来的。还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用去吃喝嫖赌,他拿去存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同?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不劳而获。
他用力一拳敲在车门上。
真是个好梦想。
那么理直气壮与众不同,实现起来也一点都不困难。
路灯下,车窗上的灰尘雪一样洒落下来,上面扭曲的字体却仍然清晰可辨。
不可救药的是,明明知道错了,可是眼前的幸福却不舍得放弃。那么可贵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想轻易放手。
路唯一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一下,任燃就像受伤了一样倒在他身上。
重量那么惊人,几乎是撞进门来的感觉,路唯一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他,用脚勾住门关上。
“怎么了?”
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异常,只是喝醉了。
“你去喝酒了?”
任燃不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抬起来。两人拖拖拉拉地来到客厅,坐倒在沙发里。
“任燃。”
路唯一开口叫他,试图让他抬起头。
任燃一脸疲倦,眼睛里全是血丝,说着“没事”就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工作不顺利么?”
任燃摇摇头,把整个人都埋在沙发里,身体动也不动,连话都不愿意说。路唯一起来想去弄点热水过来,任燃却又一把拉住他,把他重新拖回身边。
干燥的嘴唇吻上来,但那是毫无热情的、寻求安慰的吻。既不挑逗也不亲密,仅仅只是一种紧绷的、神经质的下意识举动。
路唯一没有避开,虽然心中的疑惑一点一滴地在增加,但是他感受到任燃的畏缩和难过,宁愿把想问的话暂时压在心底。
有时候语言是没有意义的。
任燃有一种极端的疲劳,不只是身体,这种疲乏感更多地反映在他的精神状态上。
路唯一闻到他身上那种烈酒的味道。虽然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可是毫无疑问,酒精已经让他失去正常的思维和语言能力,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白天出门时还是那么高兴,回来却烂醉如泥。
路唯一捧起他的脸,身下的沙发传来摩擦着布料的声音。只要他们的目光一碰上,任燃就会本能地避开。他好像有点厌烦,别扭地把头转开,或是干脆直接靠在路唯一的胸前。
路唯一不让他逃走,一次次摆正他的脸,和他四目相对。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任燃被捉住了无处可逃,突然之间就抱紧他,像小孩子撒娇一样额头顶着他的肩膀。
路唯一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仔细一看,他的表情却认真得可怕。
“一维妹妹……”
任燃不停地低声嗫嚅,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反复抚摸。那种冰凉的手指的触感袭来,和往常完全不同。
“究竟发生什么事?说出来,什么事不高兴说给我听。”
路唯一拉住他的手,但是任燃的力量却很强,喝醉了更是力大无穷。
“好吧,不说的话就去洗澡,早点睡觉。”
任燃死死攥住他的衣服不肯松手,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个时候,几乎是毫无征兆的,路唯一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涌出透明的液体,但是因为任燃抬着头,所以眼泪就没有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看起来很消瘦,精神萎顿,有种自我折磨的样子。
“你不会离开我吧。”
任燃用一种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即使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不会离开我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