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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还来不及说齐,啪啦一声,承载不了过多负向情感的电紫剑应声而碎,散落成一块块的烙红废铁!
然而霍虓仍源源不绝吸收宽心的恐惧——啸儿想也不想,双手立刻攀附在霍虓的左手上,让自己取代了电紫剑的作用。
霍虓的手,好烫,像会灼伤人似的,但她仍不肯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霍虓缓缓吁出一口气。
霍虓将已经闭上双眸,状似沉睡的宽心安置在软榻上,而他的左手仍沦陷在啸儿的牢牢掌握中。
“没事了。”他朝啸儿说道。
啸儿抬头,看着他满身大汗的模样,“你还好吧?”
“嗯。只是有些累。”他拾起地上一片剑身碎块,“我一直以为电紫剑有蚀心之名,必有蚀心之实,但……”
但电紫剑进碎的瞬间,他以为自己此次决计无法挽回宽心的神智,岂料啸儿坚决地反握着他时,由宽心意识中流泄而来的狂乱竟点滴不存地消弭。
蚀心剑真能蚀心?
他一直相信是的。
否则数百年前待他如子的霍文初又怎会在那个雨夜中痛下杀手?若非蚀心剑吞噬了霍文初的心魂,温吞如他、和善如他,是不可能执剑杀他,他一直是这般相信的……
然而此刻,他却真正明白了。
“原来蚀掉人性的,并不是剑,而是人们心中愤懑的情魔。”他低喃着。
情魔,或许是来自于爱、恨、嗔、痴、怨、盼……种种难以区分清楚的情感。
“霍虓,对不起……”
“别说抱歉。”他安抚着泪眼婆娑的啸儿。
“霍虓,宽心若醒来……”她记得霍虓曾提过,他的妖力并不能抹去宽心的记忆,宽心仍会记得她所看到的一切……
“无妨,我已经想好对策,宽心很单纯,咱们用个很单纯的说法就可以轻易瞒过她,你别担心。”
霍虓顿了顿,视线落在闩紧的门扉——不,应该说是落在门扉之后的孟东野身上,幽幽浅叹。
“只不过,分离即将提早来临。”
雨细如烟,沁冷。
如同为着将至的离别而落泪。
这一别,恐难再有重聚之日。
“为什么少爷要叫我住到东边野人他家?少爷是不是对宽心昨天的大吼大叫生气?”宽心在房里收拾着包袱,泛红的鼻头吸了吸,问着一旁无语为她折衣裳的啸儿。
想到东边野人的家离少爷府邸好远,宽心就觉得不安。
“不是的,霍虓没有生你的气。”
“宽心真的不是故意要吵闹……我怎么知道少爷竟然在他房里藏了件虎皮衾还不让宽心知道,人家乍见到虎皮还以为是只活生生的老虎,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宽心苦着脸,扁嘴嘀咕,“一般售贩的虎皮衾不都只有虎毛部分吗?
哪有人还连虎脑袋也一块缝上去,吓死宽心了……“
当夜宽心醒来,霍虓与啸儿便合演了一出戏,欺骗宽心那时所见的只是块虎皮,单纯的宽心自是不疑有他,信了他们的说词。
“小姐,少爷要是没生气,你让他不要赶宽心和东边来的野人走,好不好?”
宽心软软地哀求。
“这……”啸儿面对这个让她头一个打从心底喜欢的人类娃娃,几乎心软得答应,但她也明白,若再共处下去,终有一天,她必会犯下同样的错而累及宽心。
电紫剑已碎,她与霍虓都不能再拿宽心来冒险。
啸儿露出好抱歉的眼神,“我无法作主。”霍虓说,分离是势在必行。
“是呀,少爷说的话,宽心也不敢不听。”吸鼻声加重,次数也多添了数回,“少爷要宽心走,宽心就走。”
“宽心,霍虓要你离开,是为了你好,你别埋怨他。”
“我知道,少爷做的一切都会先为人设想周到,宽心不会埋怨少爷的。”宽心停下收拾包袱的举动,开始掉泪,“宽心只是想到要和少爷小姐分开……心里难过……”
“你别哭……你一哭我也跟着难过……”啸儿笨拙地安慰着她,到最后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抱着宽心一块哭号。
霍虓和孟东野进到房内,就见到两个女人抱头痛哭的惨状。
“怎么哭成这副模样?宽心,你的包袱整理好了吗?”霍虓走近两人,分别拍拍两人的背脊,以免哭号的她们岔了气。
“少、少爷……”宽心蠕蠕双唇,想求霍虓改变心意。
霍虓根本不给她哀求的机会,“若府里有哪些家具、字画,还是锅碗瓢盆你想带走的,尽管开口,我赶明儿差人为你送过去。今儿个就稍稍整理些贴身衣物,其余的缓些无妨。”他笑看着啸儿,“让你来帮宽心收拾东西,你倒陪着她一块大哭,这不是让宽心更舍不得走吗?”
“霍虓……”啸儿才启了口,便被霍虓摇头给挡下。
面对分离,霍虓仍如此冷静。
“东野,宽心就拜托你了。”
“那你和她呢?”孟东野瞟了啸儿一眼。
“我和啸儿呀……可能最近会被贬放到边疆去数跳蚤。”霍虓挑着好看的双层,听不出是说笑或认真。
“咦?!这是谁传来的消息?为什么身为从事的我不知道这档事?”孟东野好生惊愕。
“还没人传呀。是我正准备朝这一步努力。”霍虓笑笑地说。
“你要用手段让圣上下旨将你贬职到边疆去放羊兼数跳蚤?!”
“是呀。”
“为什么?!”
“没为什么,只是昨天想了整夜,想着想着就决定这么做。”霍虓拉着啸儿一块坐在椅上,神色自若地回答孟东野的疑惑,只不过他的善意解答让众人更加一头雾水。
霍虓看着三人六目全瞅在他身上,笑意更浓了些。
“或许该说,做‘人’难,让我想远离尘世,不想做人吧。”他一语双关。
啸儿懂,做人很难,至少对于虎精而言。
孟东野懂,在朝当官难,小小的过错随时都可能摘了脑袋。
宽心却不懂,“少爷你不做人,那要做什么?”
“做霍虓,我想做个真正的霍虓。”
“宽心不懂……少爷你已经是了呀。”宽心的眉头打了个小结。
霍虓只是笑,不语。
半晌,他才又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起程。”
他与啸儿起身送孟东野及宽心王府邸门口,茫茫雨间,伫立四条身影。
宽心垂下不舍的眼,乖乖颔首。“那宽心……宽心要走了,少爷再见、小姐再见。”
别时容易,再相见却极难。
孟东野甫跨出门槛,蓦然猛回首,一拳重重捶在霍虓的肩胛,换来霍虓痛呼一声。
“东野,你……”霍虓一方面要顾及肩胛的剧痛,另一方面又得及时拦下以为孟东野在海扁他而展现怒容的啸儿。
孟东野揪住霍虓的衣领。
“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就算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你还是顶着这张睑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点也不会惊讶,反正你天生就长得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就算八十来岁还是这副皮相,我真的一点也不会惊讶!一点也不会!昕以……”他激动的口气一顿,“所以你们一定要回来,和老朋友聚聚……”
“东野……”霍虓墨黑的眸添了丝了然。
那日在门扉之外,他听到了些什么吧。
或许,东野已经发现了他与啸儿的真实身分。
不可否认,霍虓万分意外会听到这番话,他数刻之前与孟东野在书房谈论安顿宽心的细节时,孟东野的举止与平时无异,让他一直以为孟东野不曾发现任何异状,就连那夜宽心看见啸儿的原形时,他与啸儿一搭一唱所编织的谎言,孟东野也仅是站在一旁默默聆听,岂料……他还是发现了。
即使发现了他是只虎精,却没有恐惧及排斥,仍一迳要他与啸儿再回来相聚……
果真,仍有不怕虎的人类呵。
霍虓从怀中取出一文钱,指尖轻弹。“接住。”
孟东野虽不明所以,仍摊掌承接。
“我借给你一文钱,五十年后我会连本带利向你要回来,东野。”
变相的承诺。
孟东野先是一怔,尔后咧开豪气的了然笑靥。
“谢了,我收下了。”他将宽心扶上马车,探出脑袋,“兄弟,你若想被下旨贬到边疆,这回犯下的错可得比以往更重些,光是把那些王公贵族的官阶给写错是没有成效的,只会让你继续窝在这里,当个小小的‘霍邸吏’。”
“我知道,我会好好思量我得犯下什么罪才不至于惨遭砍头,又可以达成心愿。宽心,到了东野家去,要乖乖的。”
“宽心会听话……”附加两声吸鼻低泣声,“上路吧,否则天色一暗,山路就不好走了。”霍虓催促着他们。
“等等。”啸儿陡然唤住车夫执缰之举。
她取下颈间的虎形香包,将它捧到宽心面前,宽心的直觉反应是缩身窝到马车角落去发抖。
“别怕,它是只不会咬人的虎,是只……想跟宽心做朋友的虎,也是我唯一能送你的东西。”
宽心慢慢地爬回啸儿面前,怯怯的指尖触上残留着啸儿暖暖体温的香包,甫触及褐黄的布料又忙不迭收回指,好似那虎形香包随时会跳起来咬断她的指。
“不是所有的虎,都会吃人的……”啸儿轻声说道,为自己,也为霍虓辩解。
宽心瞧瞧啸儿,又瞥瞥她白嫩掌心的虎形香包。
“不咬人,又想跟宽心做朋友的虎,宽心不怕。”她露出稚气而诚恳的甜笑,“小姐帮宽心戴上,好不好?”
“好。”啸儿抖颤着手,缓缓将香包挂在宽心脖间。
宽心愿意接受香包,对啸儿而言,就如同愿意接受她一般。
如此简单的举动,竟然让她好生动容……
“啊,对了。”宽心傻愣愣地盯着啸儿的花容,“宽心一直忘了跟小姐说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姐,你的眼睛好美,像月儿一样。以后宽心看见月儿,就会想起小姐噢。”
当然,也会顺便想想少爷啦。
啸儿呆呆回视着她,直到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