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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现在几时了?”宋初一扬声问道。
外面不知何处有一个粗犷的男声答道,“不知。”
宋初一晓得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老老实实蹲坐在案几旁等着饭送来。她按照自己饥饿的程度来判断,此时距离她在酒楼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了。
在等候饭食的时间里,宋初一仔细打量了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长宽不到一丈,是间很小的屋子屋里也是石案,黑石铺就的地板上能看见明显的拖动痕迹。
宋初一端着案上的油灯,循着痕迹看,最终发现这张几原来是放在屋子正中央,是为了给床榻腾出空间,隔断的竹帘与屋粱也不对,似乎是后来挪了位置。
她仰头看着屋顶,尝试着按照合理的位置复原。
这间小屋子里只有前门前窗,却无后窗,原本无榻,只有一张石案放在屋子的正中央,竹帘垂在门与石案之间。
“这是!?”宋初一满面震惊。
在大殿两侧各有两排屋子略高于大殿中央,用途很多,未成年公子会在此处听政,君、侯等爵位之人谒见国君,宴会之时列坐众位夫人……别国大多都另设宴厅,只有秦国一直秉承节俭之风,这样的布局,分明是咸阳宫正殿的复原!
然而,石做的器具一般用于室外,屋内不用,当然有人奢华用玉石雕刻的案几、柱子除外。这屋内处处用石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陵寝!
咸阳宫是孝公在位时才建成,这里一定就是秦孝公的陵寝!
原来他们早已经出城,并且躲进了先君陵墓里!怪不得杜衡敢放话说赢驷就算把咸阳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确,满大秦的人绝不会想到有人胆敢动先君陵寝。
世人对先祖万分尊敬,祖坟不容他人侵犯,别说掘开陵寝,就是在陵寝上挖一篓子土都不行!齐鲁之战时,有一次鲁国已几乎灭亡,百姓的意志被消磨殆尽,但因齐军动了鲁国人的祖坟,导致鲁人群情激奋,拼死反抗。
赢驷要是知道杜衡胆敢动他老子的陵寝,恐怕将其剁成肉酱也不解恨啊!
宋初一放下油灯,心中默念:孝公啊,扰您安寝实非我愿,看在我为大秦出不少力的份上,您老保佑我逃出去吧!
不多时,有一名黑衣劲装的中年汉子端着食物进来,躬身放到案上,然后立即退了出去。
是一鼎炖肉。
宋初一解下腰带,用银带钩刺入肉内,见带钩无恙才安心食用。
膳后,宋初一在屋内来回遛食,一边思忖脱身之计。
在陵寝往西五里处就有重兵驻扎,只要能够出陵,九成就能得救。
可是谈何容易?她丝毫不知陵寝内部的构造,自商君变法之后,秦国丧葬尚简,孝公的陵寝不可能将整座咸阳宫全部复制,纵使她熟知咸阳宫的布置也不顶什么作用。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还是一片幽暗,这更证实了宋初一的猜测。
“喂!”宋初一穿上鞋子,拍打门框。
“国尉有何吩咐?”外面有人应声答话。
“带我去出恭。”宋初一说完,觉得在陵寝中解决这等事情实在大不敬,心中默念:先君,吃喝拉撒是人存活之根本,我无意冒犯,倘若他日能出去,我必当在陵寝前辟谷七日,以赎今日之罪!
门被打开,两名劲装汉子站在门外,其中一人拿着一条黑布覆上她的眼,递给她一根竹杆,牵领着她去往茅房。
这样被关押了不知多少个昼夜,混沌的感觉令宋初一想起了前世在阳城被关押之时,那时候的条件要比现在苦的多,不过好歹还有一方巴掌大小窗子能看见光线,这里却是永久的黑暗,呆的久了,难免让人精神沉郁。
“宋子可想通了?”门被打开,消失许久的杜衡终于出现。
第325章 无尽的黑暗
杜衡明显不如之前精神好,他在这里待了六日,每天能凑近通风口看看阳光,可即便这样,他也已经憋闷的快要发疯,而宋初一连一丝阳光也看不着,他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
宋初一看见杜衡,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一咕噜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笑眯眯的道,“你来啦?你看你呆在这里也闷得慌,咱俩说话做个伴儿吧。”
杜衡喉咙一哽,立在门口须臾,才到席上坐下,“宋子想说什么?”
“我这几日琢磨了一下。”宋初一坐在他对面,道,“你是为魏国办事吧?你倒是挺爱国呀,都打算与我一同在此处给先君殉葬了。”
这一句话,透出的信息有很多,譬如他的背景,他的打算和这是哪里。
杜衡不得不对她赞叹一句,“宋子果真好智慧,只是宋子如何猜到?”
这里是孝公陵寝的事情,杜衡没打算瞒,也瞒不住,所以宋初一能猜到,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其他方面,宋初一是怎么猜到呢?
“所以说,你脑子不好使,这些都是明面上摆着的,也不需往深里琢磨。”宋初一丝毫不在意杜衡的自尊,还往前凑了凑,“陵寝的事情不必说,我不是瞎子,看的出来,另外你干了这么些自寻死路的操蛋事儿,不是打算同归于尽是什么?倒是你从属魏国这件事情教我好生猜测了一番。”
“哦?”杜衡颇感兴趣的样子。
宋初一道,“当初闵迟在卫国出手陷害我,那时候的他也应当没有什么势力,若是无人暗中相助,谣言岂会短时间内如此汹涌?听闻闵迟在卫时与不少大商贾走的很近,你是其中之一吧?你是魏人,又是卫国最大博弈社主人,是不是最可疑?”
“宋子见微知著,真是令人佩服。”杜衡淡淡笑道。“能与宋子这般人物一同葬身此处,我之幸也。”
宋初一早就猜到,他桩桩事情都做的不留退路,怕是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就算她真的说出新军位置交出连弩图,也恐怕他也不会放她活着出去。
想到这里,宋初一心头一凛,杜衡应该隐瞒必死的决心,好有机会骗取机密,不会平白的暴露自己的目的,他这样毫不隐晦的说出来,一定是动了杀心。
杜衡见她似有所悟,“我今日一见宋子的神态,便知道宋子心智坚毅非同常人,无论我用何种办法都不可能从你嘴里撬出只言片语,所以秦国军机大臣就与我一同长眠此处吧。”
瞬间,许多念头从心头闪过,宋初一脸色沉了下来。
“杜某死不足惜,可惜了宋子惊艳才绝,胸中丘壑!”杜衡长叹道。
宋初一盯着他,“你打算何时动手。”
杜衡笑道,“我用半年的时间在墓穴四周打了通风口,只要通风口坍塌,你我用不了多久就会闷死在这里。”
对一个除了死别无所求之人,就算再怎么巧舌如簧、满腹算计也枉然。
宋初一叹了一声,难道真要给孝公陪葬了?
“壮志未酬,憾矣!”这算是赞同了杜衡的话。她靠着案,抄手着手,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你倒也洒脱,巨资家财,红尘热闹,竟然能舍得撒手,和你葬身一处,勉强算不辱没我宋某人。”
“宋子才真洒脱。”杜衡是真的为她的淡然折服,她满腹才华,人生的高峰已经攀登一半,这会儿知晓自己要死在此处,竟然只是平淡的感叹一句——憾矣!
“顺天道之常数,知性命之终始,任自然之理,故不忧也!”宋初一笑道,“世人都羡慕我道家随性洒脱,可见是好东西,我又怎能摒弃?况,于一代英主身侧长眠,亦算不负我志向。”
“善。”杜衡起身,对门外护卫道,“来人,撤了国尉的灯。”
“慢着。”宋初一道,“你若打算幽禁我至死,且让我最后一次出去转转吧。”
杜衡驻足,犹豫半晌,还是点头,“只能在这主殿中。”
“好。”宋初一起身,随着他出去。
打从猜到杜衡是魏国探子,宋初一就猜到不管说不说出秦国机密,他不可能放自己活着出去。而现在,杜衡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摧毁她的心中的壁垒,因为他这种做事决绝、又计划缜密的人,倘若对套取机密真是不报任何希望,怕是会立即杀人灭口吧!
宋初一心思转动,沉默着走到大殿两侧的石柱旁,抬头看了看柱子,抬手拨开帐幔。
大殿中与咸阳宫正殿一模一样,上位之处有一张石案,案上堆放着许多竹简,高坐背后一幅巨大的神兽浮雕依旧威猛,只是在两侧青玉五枝灯中火光幽幽,肃穆威严中多了几分阴森。
那青玉五枝灯,高七尺,蟠螭缠绕向上,口中衔灯,那火不是寻常的黄橘色,而是泛着幽幽冷光,远远看去,整个蟠螭身上的鳞甲微动,炳焕真若天际繁星。
连真正的咸阳宫内都没有这样的气派!
杜衡道,“这是秦王在陵寝关闭时特地找人日夜打造的长明灯,里面放的是南海鲛脂,能万年不灭。”
宋初一转头,看见他神色沉郁,明亮的眸子里映着幽幽冷光,整个人越发清冷起来。
赢驷如此费尽心思,可见对自己的公父有多么敬重。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宋初一道。
杜衡自嘲一笑,“宋子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这天下,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我信。”如果不是有这个能耐,怎么可能把她从咸阳城中绑出来,又怎么能轻易进入孝公陵寝?且不说这陵寝周围有大军驻扎,就是陵寝的入口和布局也是机密。
杜衡继续道,“秦国崇尚简葬,建造陵墓不事精雕细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