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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不觉,又是一春,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身边满是落花?
——“顾哥哥,你说什么是长厢斯守?”
关关拉了拉他的袖子,歪着头问他。
长厢斯守?
他转过头看着关关,半天没有说话。
关关就这么歪着头看他,“顾哥哥,你说什么是长厢斯守?”
你说,什么是长厢斯守?
你说,什么是长厢斯守?
顾惜朝心里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他如今倒是可以清清静静的生活了,应了他当初对晚晴说过的话,可是合该跟他长厢斯守的人却是不在了。隔了窗看出去,窗外满院花柳,看得满眼迷景,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那时候的光景,一年又一年,重重迭迭由心底浮上来,如同河里纠结不清的湿蔓,越是想看个分明解个明白,就越是看不分明解不明白。
晚晴……
晚晴……
晚晴……
只有这个名字,一声声,一次次,反复提起反复回响。
不思量,自难忘。
细思量,更难忘……
晚晴……
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声,终是没告诉关关什么叫长厢斯守。
“等你长大了,便会知道什么叫长厢斯守。”他如是回答。
长长的睫毛动了几动,黑湛湛的眸子转了几转,一咬下唇,“长大长大,你们这些大人就是会拿长大来搪塞人,我明明已经长大了。”
顾惜朝侧过脸看她赌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了,大姑娘,我们这些大人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这话,他就又转过头去看院里的红桃。
这时候,关关真的还是个小姑娘,等到她也跟顾惜朝一般年纪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二梦之三 休对故人思故国
方应看在无情有三天没上朝之后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问了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
“太傅,近来盛大人为何没有上朝?”
问完也后悔了。
他早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诸葛先生恐怕也早就怀疑到了他头上,现在这样问难免会更让人起疑。
无情病了。
诸葛先生如是说,虽然不知道这位方小候爷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当他问到无情的时候,他还是说了。
方应看只是微微一颔首,算是跟诸葛先生打过招呼,等到他转过那道回廊看到别人时候,他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才微微张开。
赫然五道血痕,那是刚刚他自己抓出来的,为了克制自己抓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无情不是病了,无情是中毒了,中的桃花毒。
那桃花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枝。
三天以前,他就知道无情中毒了,中的是密宗的欲海情天,无色无味无感亦无解,若是有情,则必中其毒;若是无情,还可逃过一劫。
方应看从来没后悔过,这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送了那枝桃花,后悔让一个白痴去送那桃花
无情。
无情。
你明明就是无情,有何必有情。既然有情,又何必无情。
方应看在苦笑,只是瞬间,笑容迅疾地敛去,在那好看的凤眼里,忽然散射出凌厉的杀意。
“出来。”一声轻喝。
任怨出现在回廊后面,面上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样子毕恭毕敬,“小候爷。”
方应看的眼光缓了下去,轻轻挑了挑眉,“有事?”
“有人让我带话给小候爷,杀一次是杀,杀许多次也是杀。”
“所以,他就在我送出去的东西动手脚?”方应看已经在压制自己突然上升的火气,却还是觉得难以克制。
“那人只说,这种瓜田李下的事小候爷还是少做的好。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做的也就是小候爷应该做的,小候爷不做那他就做了,你做和他做都是一样的。”
“哼!”方应看冷笑了一声,“当然是一样,东西是我送出去的,自然要算到我头上。”
“小候——”
任怨话还没说完,方应看一扔袖子,将任怨一个人扔在了回廊上。
无情的的确确是中毒了,中的是密宗的欲海情天。
早在那个小姑娘把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桃花里的欲海情天,但他还是接了过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似乎是绝决,他已经不愿意去想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这毒的事。反正,只要不动情,毒就不会发作,反正,他叫无情,如今倒是名副其实了。
春日看花、夏日品茶、秋日读书、冬日映雪,方应看,我不过想跟你做个这样的朋友而矣。
无论遗憾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
毒已深。
某些东西太柔软,就会太伤人。
既伤人,又伤己。
无情。
无——情。
宁愿你毒我一刻,也不愿你毒我一世,夜夜梦冷三更。
戚少商在知道无情中毒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无情把花给他的那一刻,无情在他掌心写了一个方字,他知道,无情是让他小心方应看。可是他从来没想到过方应看会对无情下了这种毒。
所以,他听到无情中毒的消息时,他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他甚至在想,无情会不会也有他当初的那种心境,很空很茫然,就如同一眼看过去,只有恨海情天白水一片看不到头。
戚少商是无情的朋友,所以他想看看无情,看看他要不要紧。但他与无情表面不和,他不能正大光明的走到六扇门去,所以,他打算半夜的时候再去,就如同他探访李师师的醉杏楼一样。
铁手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顾惜朝看信,心思百般陈杂。
对于无情中毒这件事,他多少能猜出些眉目,可是他猜不透无情的心思。他不知道无情要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无情只是给自己把过脉之后说了一句无妨,就算是给他们的回答。
世叔不问,冷血不问,追命问了却还是那句无妨,他不用问也知道无情是不想提起这件事,他就算是再想知道对错,他也知道不能去问无情不想说的事情。
今早无情让人把他叫过去,他以为无情会跟他说件事,可无情只给了他一封信,让他把这封信送到顾惜朝那里。
他把信给了顾惜朝,以为他会很快有了什么答复,却没想到他一直看信,半张纸的信看了足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里,一句话也没有。
在铁手看来,顾惜朝是个让他无从捉摸的人,他从来也不知道顾惜朝想什么。他跟顾惜朝的想法作风着实差太多,差到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办法沟通,偶而有几次,顾惜朝都差点气得他吐血。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履行自己当初对晚晴的承诺。
不过,此刻,他大概清楚,顾惜朝嘴边的笑意来自无情的那封信。
又过了片刻,顾惜朝笑着看向铁手,“大哥,我跟你去看看无情。”
为什么写信给顾惜朝,无情没说。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顾惜朝也没说。
少年时的顾惜朝,常常会想,人生真是不公。
他从来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正大光明的坐在学堂里读书,比如有个名满天下的老师教自己武功,比如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东西,一经触摸就支离破碎,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好的出身。
在别人还在睡梦里过江南的时候,他就开始读书练武,希望有朝一日经才济世。可后来他又发现,这世道并不是你有才就有人欣赏你,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很多时候,出身真的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正如蔺相如之赵惠王百里奚之天秦穆公。
直到他遇见傅宗书。
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沥尽世事懂得坚忍的青年。
他觉得能证明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把握住眼前的机会,但是那一次他失败了,还失去了他最心爱的人。
他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会败。
他觉得自己会败,是因为自己太在意那样的机会了,太过刻意去追求一些东西。
所以,他必须让自己不去刻意去追求这些东西,正如无情给他写的那封信:无所得,无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