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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到这个咧,”傩喜先生正用着一把小钢剪子修理他的指甲,穿得是顶时新的白绒衬衣。他又听到阿丽思小姐说那里大约还有他相熟的鸟,他说那可不一定。
“似乎有些鸟是全知道我们的名字,我那时就想:若是身边有傩喜先生在,那么那个八哥博士准下台来同我们问好。至于我是一个人,那他们就不及注意了。”
傩喜先生对这个话总不十分相信,是因为不曾见到昨晚上的情形的缘故。他又问到会场中一切一切。阿丽思小姐记性真好,隔了一个晚上又睡了一觉,她可从头到尾把那情形背给傩喜先生听。又说到会场中如何捣乱如何的相骂,以及自己如何与那灰鹳相熟。全说了。她遇到复述那对话时,也用得是有韵的言词。傩喜先生是个追慕中世纪古典主义的兔子,对这个谈话用韵语的盛会就更觉得当面错过十分可惜。他说真是悔得很。阿丽思小姐见到他那神气儿却安慰他说,以后这类大会应当还有,下次再莫放过就是了。这才使他安了心。阿丽思小姐望到那兔子神气好笑,心想也真怪,平时是看不出倒欢喜这个。
一
【zisemeng 紫色梦】
个兔子年纪四十五岁,受的教育又是很好的绅士教育,从环境上去着想,这嗜好的养成却真是不足奇怪的一种嗜好!
她给傩喜先生看那灰鹳为她开的地址,因为她只能认识中国的数字,其他却不敢乱猜。
傩喜先生念那个字条:住址:北门内,玉皇阁,大青松,第九号,第五个巢。
司徒灰鹳氏“这北门不是昨两天我们出去玩那个?”
“不是。”傩喜先生对于这地方路道要熟习得多,他说那是西门,去北门可是应当出街往东再往北才对。
“什么时候去?”
傩喜先生见阿丽思小姐问到这个才想起昨天所得的一件东西,忙从他那裤袋里掏出那个大中山表来看时间。
“怎么。这个把我看。什么时候买的?”
原来这个表昨天还不是傩喜先生所有。他见到阿丽思小姐问及这表也才记起它的来源。
他说,“瞧,这是蒲路博士送我的,据说是古玩!”
阿丽思小姐见这是个目前欧洲顶贱价的表,不明白,她问,“这是古玩吗?我以为——”“我说的是表链。瞧,这个链子,上面刻的是很好的中国八分字,据蒲路博士说是乾隆朝进贡的东西!”
阿丽思小姐听到这话,就拿起那一段链子细细的看,也不明白是真是假。但链子上那一块银牌上面明明刻得有中国字,写明是乾隆时代进贡的物件,也就觉得大概不会错了。
经傩喜先生第二次解释,才又知道这个表虽是贱价的货,但据蒲路博士说这表是中国人某一次大典开幕时,曾用这表作时间上的指示,且这表又经过中国一个名人佩过,故也很可宝贵了。傩喜先生原是并不缺少欧洲绅士好古董的习气,虽不以为顶了不得,可是来到满是古物的地方,自然也有这种得一点古物回去的兴味,这个表同表链就可说是第一件的收获了。不,这应说是第二件,还有那四个起青花龙的乾隆磁茶碗!这东西从“支那通”蒲路博士处得来,则不消说更不必疑心它是一件假古董。
看那表的时间,是九点十分,这时间很准,因为照例的是九点多儿他们就用点心,这时点心已经拿来。
他们吃的点心是一人一碗燕窝羹,两个用鸡油煎成的烧饼,中国的上等味道,很好吃。
这算是特意办来给领略中国风味的上等外国绅士吃的,故每一次那旅馆就可以在这点心赚上三块钱,这个赚钱办法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一
【zisemeng 紫色梦】
面讨论到昨天的会场情形一面吃了点心,到十点左右这小姐同兔子绅士已经到那个北门内了。因为是中国地方,比不得外国租界,正如前次见到那挨饿汉子书上所说的话:“穷人多的地方马路就不愿意花钱修理,”所以他们俩不再坐汽车,走去的。虽然说是北门内已找到了,那玉皇阁可不知究竟在哪儿。这地方庙宇又是那么多,竟象是比人家还要多一 半。庙宇中也和人家一样,从外面看就知道是穷是富,不过这玉皇阁,可不明白是什么样一种房子。
傩喜先生记起那本《旅行指南》上说,中国玉皇,是神中顶大顶有权力的一个。心想既然权力大,所住的房子当然也不会小了,就拣那顶热闹顶富丽的庙宇走去。
“喂,劳驾,”他把一个手上提了香纸向前低头忙走的猫儿拉着。
“怎么啦?”那猫儿就满不高兴的对他恶狠狠的望了一下,摇摇摆摆走了。
这兔子找一个没趣。但是他可不灰心。他知道中国猫儿脾气也同外国猫儿一样,爱发一点小脾气,就让他走了。
不久,又有一个猫穿起花衣从他俩身边走过,他又拉着那猫儿:“喂,仁兄,劳驾,前面山上那个大庙是不是玉皇阁?”
这猫儿原是受过教育的(这从那衣服整齐可以知道),见问他的是外国绅士,不得不停顿下来,说,“这个是财神赵玄坛住的。”至于玉皇阁,这个和气的猫儿说自己从不到那儿玩过,倘若知道那倒是非常愿意相告的。
“谢谢您,… ”把头点着又让那个猫儿走去的傩喜先生,见前面是桥,想过桥去看看。
那河里正游着南京鸭子同丑小鸭,两姑侄在一块儿,大约是那老姑妈在教训那想恋爱的侄女。
阿丽思小姐正着急找不到路,见了这两位,就欢喜得叫——跳。她指点给傩喜先生看,告他那一位是流泪成油珠的姑妈,那一位是各处找恋爱的侄女。傩喜先生认为可以问问她们,她们在此住得久一点总熟习这地方的各街各巷,他让阿丽思小姐同她们打一下招呼。
“喔,老太太您好呀!”
那南京母鸭听到一个在岸上的小孩称她为老太太,就也为这称呼随随便便点一下头,说,“谢谢您,我是无时无刻不好呀!”
倒是那小鸭子记性好,她认得出这个便是那昨天晚上同灰鹳在一块的姑娘,且还说过愿作这姑娘的丫头的话,忙点头行礼。又同她那胖姑妈在耳边悄悄的说了些话。这姑妈听到是对侄女很好的人,乐得发疯。
南京母鸭:好小姐,好小姐,刚才失礼真怪不得。
听侄女说你对她多好,到这里碰到真非常巧。
阿丽思:老人家眼是常常要花,这要怪也不能怪它。
我见到姆姆精神爽快,在心中实非常自在。
扁嘴鸭:小姐,到此地又见到你,我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欢喜。
那南京母鸭见到侄女说的谦恭话全无精彩,押韵押得一 点不自然,就扯她的尾巴,悄悄的告她:应当说,“我正同姑妈说你小姐人是怎样好,我姑妈见了你真是乐个不得了。”
于是那扁嘴鸭复述姑妈所告的话语,当然是客气中又见出亲热,且把这作姑妈的也加入了。
阿丽思小姐见到傩喜先生一言不发,昂起头望天上一朵云,记起是他同她们全不相识,就为他介绍给那两姑侄。
阿丽思:这是我的同伴长辈先生,人格是好得到可爱可钦;这姆姆一位和气慈祥的老太,同这小姐是我新认识的姐姐。
扁嘴鸭听到这样介绍,又害羞又感激的忙对傩喜先生鞠躬,那姆姆也笑眯眯的与傩喜先生点头。傩喜先生还正在心里佩服着阿丽思小姐说话的措词恰当,见到这两位行礼,忙把头上那一顶便帽拉下,笑笑的点着头。他想到自己也应当说两句话,就说,——苏格兰一个小镇上一只兔子,小名是可呼作约翰。傩喜。
今天无意中见到两位密司,真可说——真可说——阿丽思小姐知道是傩喜先生一时找不到适当言语了,就忙打岔问扁嘴鸭:我们今天是来访那灰鹳,到处找可还是全找不见。
能不能陪我们行行,或者是把路途告给我们?
扁嘴鸭:那我姑妈或者知道,问问她可以把方向得到。
南京母鸭:玉皇阁还有七里八里,那地方是幽僻到白日见鬼:因为是玉皇如今无权,官虽大却不有钱。
傩喜先生:那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是不是——“玉皇娘娘”?
他又想不起落脚的一个字了。因为“玉皇娘娘”这话却很可笑。他就用散文轻轻的要阿丽思小姐说。
阿丽思:姆姆,那这是个什么地方我们想知道,却这样人多马多好热闹!
南京母鸭:这地方所供的全是财神爷爷,所以然来来往往的终日不歇!
阿丽思小姐见到扁嘴鸭实在愿意陪到他们上灰鹳家去,却不敢对姑妈说,就代为求请。
阿丽思:我们想请姐姐同我们作一回伴,请姆姆为问问她愿不愿?
南京母鸭:试问问她高兴不高兴,我可是要回去困困。
扁嘴鸭向她姑妈:左右我绣那花只差一点儿功夫就全,我想我很可以陪到小姐玩玩。
那姑妈实在就不很愿意侄女同到他们去,但面子上又不好意思说不准去,且看到扁嘴鸭也想玩玩,就无可不可的双关的说:去玩玩也无什么不可,我实在是一个极随便的我。
去那里路也并没有多远,但只是大姑娘家单个儿不好回转。
阿丽思:她陪我去又由我们送她来,也不必老人家担心挂怀。
傩喜先生:我们去得早也回来得早,我是还打量回家吃饭好。
那么这作姑妈的当然只好尽他们去了,但是她又悄悄的告扁嘴鸭:路上猫儿野狗分外多,你得小心别给它们拖!
这一行是三个上路,当然有趣多了。扁嘴鸭见傩喜先生是个正派绅士,虽然身上体面得太过分了点,使同他陪到走路的都不很放心,可是她想外国绅士或不象中国绅士那么,总不是坏心眼儿的野狐之类。又见到阿丽思小姐同他那么接近不久就很放心也随便同傩喜先生谈话了。在路上,她为把所熟习的地方一一告诉阿丽思小姐同傩喜先生。傩喜先生记起早上阿丽思小姐对他说的扁嘴鸭故事就觉得这女孩子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