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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思索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对方的目光,霎时面色古怪起来,“难道……”
“不错,”宁大将军沉重的点头,“臣欲射的目标,并非那株千年古树,乃是那棵古树右侧的北魏皇家猎旗。”
皇帝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开裂了巨缝的千年古银杏旁,矗立着一面镶金边的北魏猎旗。
那猎旗迎风而立,仿佛也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兴奋在风中四下里招展,旗上绣着的黑鹰图腾幡然醒目。
“……”皇帝无言的望着满脸沉痛的宁大将军,终于意会过来,奉天曾说的,“你若是气不过,可以找阿寂去比剑,原来是比箭的意思。”
啧啧,早知出来中洲之前,与宁不寂以胜负作赌,就该比骑射才是。
他心中暗暗惋惜,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想想便好笑,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人,射箭的准头却如此之差。
宁不寂见他如此开心,左颊上酒窝若隐若现,不知为何,近日里萦绕于心的郁结,似乎也跟着消散了一些。
正要说话,却听前头一阵嘈杂,远处一骑急驰而来,高声传讯,“陛下病情稍缓,出来透气,正在前方,诸位请速速整理行装,前去见礼。”
刚说完,出来围猎之人皆喝起彩来,霎时,人声马嘶,闹不可言。
萧翰一脸惊喜,激动的握住传令使的双手,“父皇有所好转?”
传令使点头:“陛下沉疴,殿下衣不解带的侍奉,当是孝心感动上天,使得陛下病情有所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甚好,想是父皇见到了挂念多年的表弟,心情转好之故。”萧翰全不居功,笑看了皇帝一眼,率先上马,向前方大帐驰去。
入得帐中,便见萧蕖靠在竹目躺椅之上,正闭目养神,由脸色看来,亦不似回光返照之相。
众人便都安下心来,一一上前见礼过后,立在一旁。
论辈份,萧芸最小,本当立于两位兄长之后,但小女儿爱娇,正式场合,每每不顾辈份,非要挤在表兄和堂哥中间,他二人自也不会与她计较。
可如今,争胜之心一起,萧芸铁了心要宁不寂认识到他的美貌,竟是规规矩矩,立在了皇帝的身后,以便靠宁大将军近一些,好让他看个清楚。
萧蕖却不知她这婉转曲折的心事,只看到侄女站在了外甥的一侧,明丽的眼眸更是时时在那对君臣间打转,便也如儿子一般,起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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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问道:“丫头,你是不是站错了地方?皇舅看着还真不习惯。”
萧芸脸红了一下,以为争胜之心被舅父看透,连忙掩饰,“不是这样的,按祖例,芸儿是当立在此处,往日逾越了。”
“哦,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芸儿竟然守起礼来了,”萧蕖笑眯眯的看着侄女,“看来皇舅生病的时候,发生了不少‘大事’啊!”
他刻意的加重了“大事”两个字的音量,听得众人皆心头一凛。
萧芸惶恐的想起她父王摄政之时,许多独断专行之事,包括一手策划暗杀皇姑萧昙和她的夫婿,以及之后发动的几次针对中洲的战争。
这些,都未曾禀告过北魏真正的当权者。
现下摄政王萧歧已薨,有病愈之象的皇舅莫非是要秋后算帐?
同样的,皇帝亦担心着当日里遣人暗杀萧歧之事。
虽说事涉机密,并无证据,但萧歧在中洲被刺,谁都知道,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层窗户纸薄得几乎透明,只须下手清清一碰,就能捅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在一旁宁不寂已握紧手中的剑柄,做好了先下手的准备,只等萧蕖一出言质问,顷刻间便要发难。
这时,萧翰却抢先一步,微笑的接下话头,“父皇,您也该想想,女大十八变,芸妹今年就该满十八,都好找婆家了。”
“不错不错,如今的头等大事,便是给我们的公主订门好亲事。”萧蕖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看中了哪家哪族的俊彦,尽管来说,皇舅给你作主。”
萧芸虽多年为将,但女子生来矜持,又知父王薨逝,便在人屋檐下,绝无抬头反抗的余地。
她索性豁出去,要给舅父一个绝无可能指婚的对象。
长长的羽睫低垂下来,她低着头,含羞带怯的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宁大将军。
这一望,在场屏息以待之人皆在瞬间化为石像。
谁会想到,北魏第一美人,旋风一般擅奇袭的芸公主,看中的居然是敌国的大将?
别国的臣子,要他如何指婚?萧蕖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看得出,特地前来北魏的外甥并无不争储之意,眼下若能将这刁钻古怪的侄女嫁去中洲,两国定下盟约,那儿子将来的皇位就会安稳许多。
若是小丫头去嫁了那镇国将军,则未来,就会平添无穷的后患。
萧芸起初并没想那么多,只想借着宁大将军逃过皇舅的指婚而已,然而一望之下,却想起了猎场上那势若千钧的一剑。
北魏风气尚武,女儿家舞刀弄枪屡见不鲜,自是希望找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勇武夫婿,方带得出场去。
况且中洲的大半军权,皆在那位宁将军手上。
若他肯与她联手,同时拿下两国都不是难事。
这一层,她想到了,皇帝和萧家父子岂会想不到?
萧翰为人机敏,转瞬间便想出对策来,无声的和父皇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若无其事的开口,“原来芸妹心仪的是表弟,那真是太好了,两国结亲,于公于私,都是大喜事。”
闻言,皇帝和萧芸心头不约而同暗骂:“胡说八道,娶个杀父仇人的女儿(嫁个杀父仇人),何喜之有,丧事还差不多。”
两人面上却不方便表现出来,柔情蜜意的看向彼此,就指望着对方开口,婉言谢绝。
等了半日,半点动静也无。
萧芸不由的心中暗骂混账表哥,“遇到美色,连父母被杀之仇都忘了,竟要娶仇人的女儿,真是一点廉耻也无。”
可碍于女儿家矜持,她又不能自行说出想嫁之人,一时心头极为着急。
皇帝却是心下踌躇,若他出口拒绝,明显大削萧氏父子和萧芸的面子,且萧芸真的嫁了宁不寂,还真不好收场。
他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宁大将军,这一回头,便拉开了日后一系列风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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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寂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莫名的让人安心。
“这个人,并没有称王称霸,并吞天下的野心,所以他绝不会娶萧芸。”想着这一点,皇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甜蜜。
“皇舅,”他微笑着提醒,“朕并非芸公主心中的人。”
这一下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
萧氏父子齐齐一呆,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不相信他竟会平白无故放弃结盟良机,倒把两个政敌,推到一处。
“是吗?”干咳了几声,萧蕖略微尴尬的问侄女,“丫头,你心中倾慕哪个?就痛快的说出来吧!”
萧翰忆起刺杀宁不寂的计划,亦摆出兄长的架子一同劝说:“不错,芸妹不必害羞,我北魏儿女素来豪爽,心中有人不妨直说。”
他心道:“横竖那镇国将军走不出我北国边境,若真两人成了亲,芸妹也不过平白多一重敌将寡妇的名头,反倒距离皇位又远了一步。”
萧芸纵然过份自负美貌,然其为人,却也相当机警,堂兄如此一力促成,必有后招,如今皇舅似有病愈之相,他父子沆瀣一气,哪里还有她挣扎的余地。
那位镇国将军,又分明一心只有他的皇帝陛下,近身之际,对她的美貌压根儿无动于衷,尤其她方才含义明显的那一望,对方更是视若无睹。
“这个男人心中认定了,便不会轻易的动摇,我何苦说了出来,自找难堪。”萧芸美眸一转,出声言道,“芸儿心中倾慕的,正是表哥。”
话一出口,便觉痛快,一面幸灾乐祸的环顾再度化为石像的众人,一面不怀好意的对着表兄微笑。
皇帝弯起嘴角,温和的回了她一个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寒冰,殊无笑意。
萧芸被他一瞧,冷不防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开始怀疑自身计划的可行性。
远嫁中洲,无亲无故,无依无恃,又是对方杀父仇人之女,她之处境,比之皇姑,不知要艰难几倍。
她在宁不寂处碰了钉子,正当自信心大减,又对上皇帝形于外的冷淡,不禁暗忖,“若表兄全是虚情,娶了我完成盟约,便幽禁后宫……”
想着想着,忽然不寒而栗起来,一时扬扬得意之态尽销,乌溜溜的一双眸子仅剩凄迷。
皇帝一个眼神得到效果,便收敛起来,对上萧氏父子之时,依旧温文诚恳,“芸妹天姿国色,文武兼备,如此好女子,若能娶来为妻,正是三世修来。”
听他如此说,似已决意答允,借着这头婚姻,政敌可去,盟约可成,萧氏父子皆面露喜色。
不料,皇帝却续道:“奈何朕多年前便许下诺言,既已答允别人,便不好违诺,亦不敢耽误公主。”
说话之时,想到十年前对宁不寂许下诺言,今生今世,只他一人,时光一去经年,这人半点回应也无,心下暗自叹息。
他面上现出的强烈遗憾绝不似作伪,北魏好武,武人重诺,萧翰见状,也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确然无话可说。
诸多北魏权贵多数恋慕萧芸,听得如此说法,亦觉满意,只要这朵娇花还盛开在北魏草原上,他们就还有机会。
机不可失,大胆一点北魏武将毫无顾忌的毛遂自荐,“芸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在下如何。”
这话一说,便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你小子算什么芳草,要说芳草,我还差不多。”
肃静的王帐篷中,立时打闹声一片。
萧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