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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给他这套住房,他还从交通、地理位置方面说了很多住在这里的好处。
金超和师林平都说:“不错不错不错。”
三个人在客厅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李天佐主动说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这次清房,他说:“这事早就该抓了。有的人就是不像话,据我所知……”他说了很多别人的事情。这个人总是知道很多别人的事情。金超和师林平面面相觑,不知再怎样应答。师林平向金超使了个眼色。
金超说:“老李,我们就是来看看,没事,那就这样吧。”两人起身告辞。
“两位领导来看,我不胜荣幸。”李天佐说。
师林平装作消受不起的样子,诚恳地说:“别别别,老李。”
“可不就是吗?你俩现在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领导层人物了,我要是不荣幸就不对了。”他一直送他们到楼底下。
拐过一个街角,师林平回过头看不见李天佐了,迫不及待说了一句:“鬼!”
金超像吴运韬那样笑而不答,好像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但是他心里现在全乱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会成了这个样子。
徐罘听了汇报,转身就到吴运韬那里去了,问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就是没想到李天佐会在一两天之内让租房人腾开房子。
吴运韬笑着说:“不奇怪。否则就不是李天佐了。”
“怎么办?”
“我看这事恐怕得惊动褚立炀。”
“他管这样的事吗?”
“不该他管,但是我们要是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他也许会管的。他太了解我们这里的人了。”
“那我去找褚立炀。”
褚立炀到乌鲁木齐去了。徐罘把电话打到乌鲁木齐。徐罘在电话里对褚立炀说:“这实际上和你上次办的是同一个案子,你是不是得回来呀?”
褚立炀捏住话筒,半天没说出话,感叹东方文化出版中心没有不厉害的角色。褚立炀在乌鲁木齐办完事情回到北京,马上就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来了。谁也猜不出褚立炀这次来干什么。如果是以前他们就会直接问他了,他也会机智地回答他们,但是褚立炀前不久把徐罘的案子办成了个烂脏,想起来让人窝心,也就没有人再对褚立炀的出现感兴趣,“反正就是他妈那个样子!”
这次,褚立炀好像也没有与人交往的愿望,这使他和大家总是保持着距离。人们还以为这里有什么莫测高深的原因,其实褚立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态罢了。于海文猜测说是徐罘那件事还没完,并且在班车上说:“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事儿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看吧,后边肯定他妈还有戏。”人们屏息等待着后边的戏,但他们谁也不知道是徐罘的戏还是李天佐的戏,或者是两个人一块儿唱的戏。
李天佐看着人都上了班车,看着班车驶离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大院。
太阳正悬在肮脏的城市上空,不久就要沉降下去了。喧闹的市声震得窗玻璃产生了共鸣,呜呜的像是鬼在叫。李天佐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室,继续往外面看着。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领导一般要在职工下班以后半个小时才离开,现在,楼下的丰田、桑塔纳、尼桑都发动起来了,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李天佐听出有徐罘、褚立炀、吴运韬和司机们。一会儿,小汽车就走了,排着队,一出大门就去了不同的方向。整幢楼都安静下来了,静得像一座坟。李天佐从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静静地站着。天完全黑了,办公室墙壁上闪动着斑驳的亮光。他望着那光影,凝神想着什么。
褚立炀没有直接找他,他知道褚立炀来了,他以为他马上就要找他的,可是他没有找他。如果找他,他就可以为自己辩解,他想好了一整套理由。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才离开办公室,走下楼来。
风微微地吹着,秋天的气味即使在城市也是那样使人愉快。他抖抖硕大的头颅,想忘掉那些一直缠绕着他的思绪。他缓缓地走着,忘记了车站,他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这个公认的恶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空虚。世界是那样强大,他是那样渺小,就像路边草丛里的秋虫,无论你想向这个世界呐喊些什么,不过是几声悲鸣而已,没有人听到,没有人。他的个人生活一塌糊涂,他是那样想爱一个女人,他追逐了一辈子,他得到过不少女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女人的心,从来没有得到过,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什么也没得到。
现在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呢?
他穿过整个城区,找到他上次喝酒的那家酒馆,又喝了一瓶“二锅头”。
半斤“二锅头”对他不算什么,走出酒馆时他照样脚步不乱。
他在街心花园的一个长条椅上坐下来,看着流荧一样摇曳在夜色中的汽车灯光,看着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奇怪的是,他脑子里忽然幻化出了前妻的影像,他垂下头,用两只大手捂住脸,指缝间扑簌簌滚落许多泪珠。
褚立炀的介入使问题复杂化了。谁都知道,一旦事情列入调查,就很难办了。
李天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找到吴运韬,说:“老吴,你要帮我。”
吴运韬上下打量着这个很少示弱的男人,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他在这个人命运问题上施加的影响,心里产生出一种类似于醉酒的那种快感;他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他做的是每一个人都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说,他又为自己感到自豪;还有,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做这些事情的着眼点根本不在李天佐身上,更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撬动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天平……他已经收获到许多原来不敢向往的东西,他原来不曾奢望能把这些弄到手。他对自己的政治智能是满意的。接连的成功使这个出身微贱的人第一次确认,他可以凭借权力的杠杆撬起任何东西。他不能停下来,就像正在做爱的男人和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一样,他期待着那巨大快感的降临。
“这事很难办,天佐。”吴运韬用体谅的口气说,“你过了,你做了那件事,这件事就会成为必然。你本来就应当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李天佐沉吟着,吴运韬清清楚楚看到他眉宇间陡涨起一种凶恶的表情。
“我并不是没有办法,”李天佐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我有办法。”
吴运韬知道,那一定是治徐罘的办法。
“现在只有你有办法。”
李天佐突然笑了,说:“对,你的话对。”
当天晚上,李天佐准时敲开了徐罘的房门。开门的一刹那,徐罘还以为眼睛出了毛病,迅速眨巴几下,不相信站在面前冲他笑的人是李天佐。李天佐穿着簇新的藏青色西装,看上去挺拔漂亮;白色衬衣领子还很僵硬,托着粗糙的下巴,看上去有些别扭,但红得耀眼的领带弥补了这一缺憾,人显得生气勃勃。
“老徐,我来看看你。”
徐罘连忙让他进来。老两口正在吃饭,徐罘夫人刘葭最近把九岁的孙子徐虎接到这里来了,照应他上学和生活起居。三口人都站了起来,等着客人进来。
刘葭不但知道李天佐,同时知道这个人给徐罘制造的麻烦,知道见到这个人之前的一切事态,所以当这个最近一直挂在她和徐罘嘴边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吃惊不亚于徐罘。她张着嘴看着他,忘了应当打一声招呼。
李天佐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像首长来到下级机关办公室一样,挥挥手对大家说:“你们是不是在吃饭?吃吧吃吧,我一个人先坐一会儿。”
徐罘不吃了,说:“你们吃吧。”
他完全下意识地在李天佐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刘葭和孙子徐虎继续吃饭,但是因为李天佐的存在,饭显然是没有任何滋味了。他们胡乱塞几口,就开始收拾家什,而这时候徐罘和李天佐之间还一句话都没说,都把目光盯在电视机上,现在正是“新闻联播”时间。他们都在等着他们把东西收拾掉,离开这个房间。
现在好了,刘葭到厨房去了,徐虎到另一个房间做作业去了,厅里只剩了李天佐和徐罘。电视机仍然开着,一个已经很苍老的播音员正在声色俱厉地对观众说:“……反对贪污腐败……绝不手软。”
徐罘站起身把电视机关了,重新回到座位上,这时他才想起应当给客人沏茶,到厨房去提暖水瓶。刘葭正在洗碗,关了水龙头,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他来干什么?!”徐罘用手势制止她。徐罘把茶壶从放在茶几下一层隔板上的茶盘里拿出来,放上茶叶,续上开水,斟在小巧的茶杯里,递给李天佐。李天佐欠欠身,说他不渴,不用客气。李天佐语气很平和,像是在和不分你我的老朋友说话。徐罘的神经放松了,他很后悔刚才的慌乱。
“新闻联播”之后,北京电视台开始播放一部走红的电视连续剧,平时这个时候徐罘总是和老伴一起观看的,就连孙子徐虎也得到了特别批准,每天允许看一集。夫人收拾好厨房,从通向阳台的门来到徐虎做作业的房间。
徐虎显然是在等奶奶,马上腻腻歪歪地说:“那个叔叔什么时候走啊?”
刘葭说:“你先写作业。”
“都开始了。”
“听见没有?你先写作业。”刘葭变得很不冷静。
徐罘和李天佐都装作没有听到刘葭训斥孩子的声音,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徐罘不相信李天佐是到这里来看电视的,他一定是听说了褚立炀介入这件事了。他等着。这时候他还自信自己有足够的耐性等李天佐先说,尽管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电视剧演的是什么了。李天佐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地评价。一集电视剧结束以后,他还讲述了某演员与某位政府官员的桃色新闻,不管徐罘怎样反应,他自己先笑得惊天动地。
刘葭开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