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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的叹道:“难道这除夕夜团聚的时刻,竟然是我素衣与世长辞之时吗?”。一想到从此後再见不到那张英武的面孔,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半分柔情和恨意,一颗心便不觉如刀绞般的痛。遥望那花厅,正是灯火通明,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那日日夜夜在梦中出现的身影,他又往前挪了几步,心道:“上苍若怜我素衣,哪怕只让我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只看一眼再让我走,对这红尘的留恋也就少了一分。”一想到自己去後,完颜绪父子会成什麽样子,心中是满满放不下的牵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道:凭它什麽感情,哪能禁得住岁月的侵蚀呢?这时候纵心痛,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
他这里尽力的用眼观望,忽闻一道焦急的声音道:“喂,那边的那个,快过来搭把手。”回头一望,只见四个人用一只大如车轮的圆盘抬著一只硕大的烤羊正往花厅方向走,就见其中一人一脸的痛苦,冲自己道:“你快来换下我,我肚子疼的紧,要赶紧方便一下。”素衣刚一犹豫,那人已嘱托三位同伴先托住盘子,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拉过去,这边急急去了,素衣无法,只得忍痛和那四个人抬著羊向花厅走去,却把头低垂著,生怕被认出来,喉头一阵阵恶心感,都被他用内功勉强生压了下去。
原来这烤羊乃金辽国除夕盛宴时必备的一道主菜,象征新的一年快乐祥和,国泰民安。因此这道菜在金辽人的心目中,其重要地位不下於祈福祭祀一般,就十分穷苦人家,实在弄不起一只羊,也必要买些羊肉羊肚羊骨之类做这道菜。那抬羊的人常年在厨房当差,并不认识素衣,否则别说拉肚子,就是快咽气了,也断不敢让他来抬这道菜。
此时大厅里正是笑语盈盈,太後完颜绪父子和几位重臣坐在当中一桌,底下团团围了几十桌的大臣及其女眷,那些妃子也都混在女眷的桌上一起说笑,桌上饭菜虽多,却无人动筷,都是在等这一只烤羊上来後,方可用宴。
完颜朔正和太後说等一下散席後要放几颗烟花,太後笑而不允,这小太子便撒起娇来。忽闻完颜绪笑道:“朔儿别闹,烤羊已经要上来了,你不是喜欢吃这大齐的几道特色菜吗?还不寻个好位子坐呢。”又对众大臣笑道:“太子顽劣,真不知该如何管教,你们都是家有儿女之人,平日里可怎麽教导他们的呢?”众大臣纷纷附和道:“皇上说笑了,小孩子可不都是这样的吗?何况太子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具君王之风,将来登基,必能带领我金辽百姓将这太平盛世继承下去的。”
完颜绪点头笑而不语,望了一眼殿外,那烤羊已走近了,一闪眼间,仿佛看到素衣,心下奇怪:他怎麽会在这里,又怎麽会做这份活呢?再仔细一看,那人又被羊挡住了,不由暗自苦笑道:大概是我眼花了,我只因想著他,竟连白日里也做起梦来。於是叫过梓侬,悄声吩咐道:“等一下你趁人不注意,且去拿些大齐的点心和热食送到素素那里,这除夕之夜,他心里定是难过,何况国家亡了,自己又孤零零的,不知是怎麽个难熬的光景呢,你去多陪陪他说些话儿,开解开解,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千万别让他尽想些不吉利的事情。”
梓侬答应下来,一转头看见梓豔正看著自己,目光复杂,不由得奇怪问道:“你干什麽?怪吓人的。”
梓豔皱了皱眉头,叹气道:“皇上可还是想著那个人吗?”梓侬哼了一声道:“你不都听见了吗?何必问我,你是最讨厌公子的,因何今儿竟关心起来?”
梓豔也不答,扭身就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忘不了,仍是忘不了,就这样的日子,主子竟还在难过,还在心心念念想著他,难道……难道真的要我违背初衷吗?怎麽可以,这怎麽可以……”正自语间,忽闻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回头一望,只见烤羊已经抬进了大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只香气四溢的吉祥菜上,自然没人说话。
梓侬等都是一笑,连忙来到完颜绪太後身後准备布菜,众大臣们的无数双眼睛也都盯著这只要被抬到太後皇上一桌的硕大烤羊。
忽然只见那盘子竟然倾斜起来,南方的一个角塌陷下去,其他三个角的人连忙要平衡起来,却因羊和盘子实在太重,哪里来得及,众人眼睁睁的看著那只巨大盘子连同上面的烤羊一起跌到地上,盘子跌了个粉碎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那羊也沾染了灰尘,要不得了。
当下人人变色,太後和完颜绪等更是站了起来,那三个人早已跪下倒蒜般的磕头,惶恐不已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唯独南面抬羊的人只蹲著身子,双手分别捂著嘴巴和腹部,仔细一看,正是素衣。
所有人都是面色再变,郁苍忽然站起来,大声道:“是谁让这奴才抬羊来的?难道不知他包藏祸心吗?今日举动分明是咒我金辽国运日衰。”说完向完颜绪道:“皇上,此举实在罪大恶极,皇上不能再姑息了。”他此语一出,大臣们亦纷纷附和起来。
忽听一个清脆的童音道:“闭嘴,父皇还没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正是小太子完颜朔,他急步走下高台,就要往素衣的身边来。
素衣此时已是头晕目眩,更兼冷汗淋漓,听得完颜朔的脚步声,只得勉强起身,就要向外走,银姬刚喝了一声:“大胆奴才,还不快收拾……”被完颜朔狠狠一瞪,遂也不敢作声。
梓侬等也都奔了下来,素衣身子发软,目光散乱,眼见已不可能走出去,只得用尽平生功力强压下喉头那一口鲜血,勉强道:“我……我去找东西……来……收拾……”说完又走,那胃口中翻江倒海的疼起来,且有无数东西在翻涌似的,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隐忍不住,大量的血便会喷涌而出,而完颜绪和完颜朔,还有梓侬等人都对自己牵挂甚深,自己怎能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让这麽残忍凄凉的场面成为他们一生的阴影,更何况除夕之夜,自己却死於宴席之中,也是不祥。因此死命的咬紧了牙根紧走几步,只盼著能奔出厅去,好歹撑过这一刻。大厅里的人早已被他的无礼惊呆了,纷纷议论起来。
忽闻一个沈稳的声音响起道:“站住。”登时众人都住了口,愕然望向完颜绪,完颜朔等都停下脚步,也只望著他,只见他一步步走下高台,目光灼灼望向素衣,见他仍然想往外走,却终於腿一软,跪倒於一根柱子前,他连忙飞步上前扶住,只见这心上人面色惨白如纸,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一双眼睛已然没了光彩,含著也不知是怜是爱是痛是悲的目光看著自己,一只手垂了下来,另一只手却仍死死的捂住口鼻。他心下大骇,不祥的预感伴著一股寒气陡然自心底升了上来。
“素素……”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完颜绪缓缓的抬手,勉强逼著自己镇定心神,不去看素衣哀求的目光,扯住了他的衣袖,究竟是手指颤抖著不听使唤,还是他不敢拽下那方袖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连自己的牙齿都在打著颤。但眼下的情景,实在也不容他犹豫,只得把心一横,猛然将素衣无力的胳膊拉了下来,霎时间眼前略过一片凄豔的红,素衣已是再忍不住,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尽数染上完颜绪的龙袍。
“素……素素……”完颜绪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直到素衣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麽事,募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素素……”然後紧紧抱住素衣破絮般的身体,慌乱大叫道:“来人啊……梓留……梓留……素素,你这是怎麽了?你是怎麽了?”
素衣口中的血还在往外涌,完颜绪手忙脚乱的捂住他的嘴巴,面上划下惊恐的泪,他哽咽的哀求著:“素素……素素……别再吐了,求求你别再吐了……”一边的完颜朔和梓侬等都已扑了上来,募闻一声娇喝道:“都让开,皇上放手,让公子把余血都吐出来。”原来正是梓留,她先前去後面替完颜绪拿披风,忽闻前厅完颜绪声音都变了,只叫著自己,上前只一看,便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此时连忙上前,一看素衣胸前以及完颜绪的袍子上都沾满了鲜血,不由得也是面色一变,抬起素衣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她缓缓的站起身,垂下了头。
只这一个动作,完颜绪和梓侬等便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完颜绪怀抱著素衣,猛然拉住她的衣襟,疯狂的目光看向她,嘶声大叫道:“不……素素他才吐血,梓留,朕命你救活他……朕知道你会救活他的……梓留……”募闻身下一个细微的声音道:“完颜,别这样……”他连忙回头,只见素衣染血的嘴角擒著一抹凄凉的笑,吃力的抬起手抹去他满脸的泪,柔声道:“人总有一死,别难过,否则……否则我走的……也不放心。”四下转了一圈目光,看到吓傻了的只知道流泪的完颜朔,连忙抓住他的手道:“孩子,别哭,你应该……应该很快的把我忘记……我……我今生负你父子甚多……若……若还为我流泪……就不值了……更……更不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情……”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冷不防喉头一阵腥甜,又是一大口血吐在当地,他此时腹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眼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完颜绪,那目光中是万般的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了。
梓留心中伤痛,这种吐血的病症本来是必死无疑,但此时看到素衣的目光,她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勇气,要展尽平生所学试试看,因此连忙道:“皇上,这时候公子不吐血,赶紧抱他到二楼床上平躺要紧,奴婢……奴婢……尽力一试。”
完颜绪连忙抱起素衣,忽见众大臣都站在自己面前,齐声道:“皇上,素衣罪大恶极,本是该死之人,只因皇上仁爱,饶过他的死罪,如今罹病,定是上苍之意,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那意思很明白,素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