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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还没有娶媳妇,”武松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吧?在美国那样的花花世界中,听说美女如云,而且都是洋妞,叔叔一个也看不上?”潘金莲说着向武松丢个媚眼,嘻嘻笑着补上一句:“依我看哪,叔叔只怕是挑花了眼睛。”
“哪里哪里,听嫂嫂这话,武松感觉惭愧。”武松说着低下头,眼睛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有些儿受不了潘金莲那带有挑衅性质的目光。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武大郎提了瓶“河清大曲”回来,口口声声说今晚要同兄弟好好喝几杯。潘金莲下厨,很快端出几碟下酒菜来,计有卤猪头肉、爆炒腰花、韭黄鸡蛋、回锅肉、油炸臭豆腐、油炸花生米等六样。武大郎先喝下一杯,又看着武松喝下一杯,仍嫌不过瘾,给潘金莲满满斟上一杯,说道:“今日我同兄弟久别重逢,心里高兴,你也陪我兄弟武二郎喝一杯吧。”
换了平日,潘金莲早拿酒杯朝武大郎身上扔过去了,可是今天她不会那么做。这杯酒,武大郎不说,她也想同武松喝呢。然而喝酒之前,潘金莲还是要扭拿作势一番,她推开武大郎递到眼前的酒杯,脸含羞色:“奴家哪里有什么酒量……”武大郎站起来说:“在自家兄弟面前还隐瞒什么,喝,喝!”潘金莲瞪武大郎一眼:“今日个可是你让我喝酒的,待会儿醉了,收拾碗筷的事,就都归你去做。”武大郎说:“那有什么,这些劳什子活,平日里还不都是我一人包下了的——闲话少说,快喝吧。”
武大郎话没说完,潘金莲一仰脖子,将那杯酒一口喝下了。没多大一会功夫,她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眼珠转动得更加灵活。“喝酒嘛,有什么作难的,大起胆儿往肚子里灌就是了。”潘金莲有酒入肚,说话语调中便多了几分巾帼英雄的豪气。武松笑了笑,提醒说:“那倒不一定,前两年我在美国听国内新闻,好象有一则新闻说云南某地有个女干部,为了陪上级领导喝酒,多喝了几杯,结果醉死了,硬是搭了一条命。”武大郎摇晃着脑袋,对武松说:“兄弟呀,这可是小瞧了你嫂嫂喝酒的能耐,不瞒你说,她最多的一次喝过一斤呢!”
武松连连吐舌头,嘴里胡乱说着“佩服”一类的话,朝潘金莲看去。潘金莲仗着酒劲,也拿目光直直地盯着武松看,倒把武松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潘金莲乘胜追击,端起酒杯冲武松嚷道:“来,让奴家再敬叔叔一杯。”武松想赖,潘金莲早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嫂嫂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快,喝完了嫂嫂有话要说。”没办法再躲了,武松只得拿出看家的本事,强行喝下了那杯酒。
酒过三巡,潘金莲发话了:“叔叔独身一人,住在宾馆,何不搬来家住?”武松一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潘金莲接着说:“叔叔住宾馆,尽惹别人看武家的笑话,知情的还说叔叔不愿搬来家住,不知情的只怕会乱嚼牙根,说你家嫂嫂怎么样不讲理!”武大郎听了,在一旁连声附和:“对对,是这个理,搬来家住,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武松红着脸唱个诺:“谢谢哥嫂厚爱,既然哥嫂这么说,武松明日就搬来家住。”武大郎直拍脑门,抱怨自己木头脑瓜,原先怎么就没想到这码事。他扭过头,用当家人的口吻吩咐潘金莲:“赶明儿起早点,把堆麦面的房间好好拾掇一下,留给二郎住。”潘金莲顶撞道:“这事还用你说?”
武大郎吓得不再吭声了。
送别时夜已深了,武大郎和潘金莲把武松送到大门口,不远处有盏桔红色的街灯,投在地上,像一洼红颜色的积水。走了几步,潘金莲再次强调说:“叔叔明天一定要来的呀。”武松说:“哪是。”武大郎关切地问:“要不要我找人去帮着搬?”武松说:“行李不多,不用了。”武松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宾馆方向走去。走出很远了,回头看时,仿佛仍能看见嫂嫂那妩媚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忘返。
05
第二天,武松果然把行李搬到哥嫂家中来了。潘金莲早将原先堆放麦面的房间打扫干净,帮武松帮铺床时,嘴里哼着歌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床铺好后,又特意上街买了条新枕巾,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武松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上街买了件六瓶装“河清大曲”,一件雪豹牌女式皮大衣,拎回家来,作为送给哥嫂的礼物。潘金莲见了那件皮大衣,爱不释手,喜欢得直跳脚,恨不得扑上来在武松脸颊上亲一口,她看了旁边同样乐滋滋的武大郎,忍住了胸中澎湃的情绪,没事儿般说道:“让叔叔破费了,这件皮衣只怕得花千把块吧。”武松撇撇嘴说:“应该的。”潘金莲乜斜着瞄武松一眼,语调轻佻地说:“叔叔出手这般大方,真不知要逗得世上多少女孩儿喜欢!”武大郎发表不同意见:“此话差矣,我家二郎不谙风月,如今连媳妇还没说一个呢。”潘金莲抢白道:“去去,我跟叔叔说话,关你甚事?还不快去卖炊饼!”说着,她直把丈夫往门外推。武大郎一步步后退着,出去照料他的炊饼生意去了。
武大郎前脚出门,潘金莲便拿话来撩拨武松:“我听人说,叔叔回来没几天,就相中了市歌舞团的一个女演员,有这话么?”武松怔了一下,回答说:“嫂嫂休听那些闲话,没影儿的事。”潘金莲说:“还有更难听的闲言碎语呢,有人见叔叔常往发廊里跑,找三陪小姐按摩……”武松一听,怒不可遏,喝问道:“谁说的?这般坏我武松的名声!”潘金莲妩媚一笑:“叔叔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歪,何必拿那些劳什子往心里放?不过呢,依我说的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也没必要那么守旧。”潘金莲说着走过来,在武松肩头轻轻一捏:“天气凉了,叔叔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冻坏了身子骨?唉,堂堂七尺男儿,没个好女子在身边照顾,终归也不行。”
武松见嫂嫂越来越露出了轻薄相,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倒不是害怕别的,嫂嫂潘金莲是个美人胚子,人见人喜欢,尤其是她那妩媚的笑,真能勾人魂魄!武松担心一旦冲动起来,把持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哥哥了。想到此处,武松站起身,随便扯了个由头,要朝外走。潘金莲上来拉他,却没能拉住,武松快步如风,迅速窜到门外去了。
话休絮烦,不知不觉间过了一月有余,春节就要到了。打从腊月二十四起,武大郎就不再出摊卖炊饼,而是专心致志操办年货,准备过个快活年。大年三十这天,他们早早吃完团年饭,围坐一起收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接下来,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中央电视台播放电视连续剧《水浒传》,收看到第十几集时,剧中出现武松打虎的场面,潘金莲乐了,拍着巴掌惊呼:“咦——快来看,电视里那人偷了叔叔的名字,也叫武松!”武大郎正用牙签剔牙,听了潘金莲的怪叫,不屑地说:“你真是个妇道人家,武松打虎的故事,自古就有,人家哪里是偷了二郎的名字!”
一席话把个潘金莲说得脸红了,她不愿在武松面前显出自己没知识,可是话一出口,象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水浒传》继续播放,剧中依次出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这一次潘金莲不再那么吃惊,只是觉得很好玩,自己的名字也上了电视呢!还有丈夫武大郎的名字,也在电视上。可是看着看着,潘金莲生气了,嘟嘟哝哝地说:“是那个混帐编剧,把我家老公写成个矮墩墩的侏儒,完全是瞎胡编,我家老公哪是那号丑八怪?”
经潘金莲一提醒,武大郎醒悟过来:“对对,刚才我还跟着瞎喝彩,他们这不是侵犯人权吗?得告中央电视台一状!”潘金莲说:“找他们打官司,中央电视台有钱,好好擂他们一笔。”对打官司,武大郎不大在行,他转过头来向武松咨询:“是告他们侵犯肖像权,还是告他们侵犯姓名权?”武松笑笑:“人家这是艺术作品,允许夸张,只怕告他们不着。”武大郎一愣,嗫嚅道:
“允许夸张,也不能无边夸张呀。”潘金莲接口说:“这个夸张也太玄妙了,我潘金莲哪有那么坏,同奸夫串通好了来谋杀亲夫……那个该死的编剧,凭什么污辱我的名声?”
武松摇摇头说:“人家那是艺术作品,千万当不得真,就像逢年过节街头看耍猴一样,笑一笑了事。”话虽这么说,潘金莲却怎么也开心不了,她嘟起嘴唇,发誓再也不看电视,斜斜依偎在沙发一角,怀抱一堆毛线,专心地织起毛衣来。武大郎到底是男子汉,器量比潘金莲大些,再说春节不出摊卖炊饼,闲着也是闲着,不看电视做什么去?因此每天晚上,他仍然早早守候在电视机旁,一会儿撇嘴皱眉,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哈哈大笑……寻常人家的日子,喜怒哀乐就这样迅速地转换着。
06
春节过后,武大郎照常出摊卖炊饼。屋子里经常只剩潘金莲和武松二人。闲来无事,潘金莲又打开电视机,该死的《水浒传》已播完了,电视里放着琼瑶的古装言情片《还珠格格》。“那个真格格紫薇,成天惨兮兮的,最大本事就是哭,太没意思。”潘金莲发表电影评论说,“依我看呐,做人得学学小燕子,风风火火,无论怎样一头先撞去再说,什么大不了的?二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武松正缩在客厅一角读金庸的小说,听见潘金莲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含糊地应喏了一声。“二郎坐过来呀,整天见你捧着书本,莫非看书比看电视还好玩?”武松说:“那也不一定,各人爱好不一样……”潘金莲扑哧一笑,朝武松丢了个媚眼:“啊哟,我想起来了,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想必叔叔是被书中哪只狐仙给迷住了?”武松说:“哪能呢,嫂嫂说笑话了。”潘金莲见武松那副难为情的样儿,爱慕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