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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而摆脱现实生活的实录。当然,作家寄寓仆人的深切同情和对其弱点的讽刺,对社会揭露之深刻,隽永老练的笔法,都说明这是一篇成功之作。小说《旧雨》写青年女子的命运,读了它使人想起庐隐的《海滨故人》等小说。小说主要通过李琳珊北上旅行,与大学将毕业的中学同学黄昭芳相会而展开的。她们一块到北京升学的六个人中的三个,由于恋爱而中途退学。有的作了太太,有的堕落,有的婚后受气,过着贫困的生活。小说并没有多少故事,主要是以对话传达着一切。黄昭芳是一位进步的女性,对社会,对现实有着自己的认识:“女人,真也难怪被人轻视,什么自命不凡的新女性,结果仍是嫁人完事,什么解放,什么奋斗,好像恋爱自由,便是唯一的目的,结婚以后,便什么理想也没有了。”“什么恋爱,反正最后不外乎是结婚,可是结了婚,女人便算完了。”她一语道破的,正是“五四”运动后,所谓妇女解放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妇女不能就业,没有经济上的真正解放,必然沦为男人的附属品,虽是一生奋斗,争得自由恋爱、结婚(就知识界而言,这一点也不是所有的妇女能如愿以偿的),但结果,除了生男育女,还有更悲惨的结局。抱着独身主义的黄昭芳就要毕业了,焦急地面临着失业的威胁。她和李琳姗都怀念充满幻想和希望的中学时代。那时,“虽然也说不出希望是什么”,但“总有个空想的梦”,觉得将来是希望无穷的;“现在呢?从前的梦消灭了,新的梦也造不起来了”,“现在简直是什么希望也没有,只剩下谋生活的念头”。这便是她们,也是那个时代青年思想的真实写照,是现实给一代人心上烙下的印记。当她们谈到加入革命党的萧英时,黄昭芳低声而严肃地说:“你说萧英信的主义,到底怎么样?实在说,我真是莫名其妙。”李琳姗说:“我觉得无论谁也不能不赞成,因为我们想不出另外还有能根本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了。”这是一个积极的答案。她们都承认自己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太深,善于苟安,混日子。在李琳栅旅行的归程中,沉闷代替了来时的快乐,同学们各种各样而又不相同的不幸结局,都不时地在她心头闪现,她伤感地预感到自己也将是她们不幸中的一员。“她们走上的路,现在又伸展在她的面前了,并且即使不情愿,迟早也非走上去不可。”虽然李琳姗已经现实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但她却景仰起有着自己信仰的萧英来。
这篇小说反映了妇女解放的问题,并有深刻的认识力。苟安思想重重的李琳姗,最后对革命党员萧英的崇敬之情,这个结尾使主人公最终呈现出光彩,发人深思,深化了主题。
《张顺的犯罪》是写一个出身贫苦、没有自由、过着冷酷劳苦的军营生活的三等兵张顺犯罪的经过。他是独子,为了逃出没有工作,只有忍受不了的饥饿和压迫的乡下,背着父母当了兵。对此,父母没有责备他,希望他寄钱,救济家庭。生活无望的父亲,投奔儿子,希望能在北平混口饭吃。“连一块钱的整数都凑不足”的张顺,请假进城看父亲,但父亲偏偏跟拉车的表叔练腿认路去了。张顺被繁华大街的景色所诱惑,不仅忘了归队盯时间,也忘了一切烦恼。他是请假出来的,想到如山的军法,“身心都战栗了”,回去的勇气一扫而光,眼前是无际的黑暗。绝望中他产生了逃的决心。但他需要钱,可是善良的张顺既不敢明抢,又不敢暗劫,只希望有人可怜他,慷慨施舍他。这个念头经过三思之后,他终于决心扮演一个被劫的角色。他八个铜子买了一把修脚刀,然后走向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掩藏着黑暗的僻静胡同里。懦弱的张顺,“这时忽然勇敢起来,他毫不胆怯地实行路劫了。不过劫的对象不是别的人,而就是他自己,他的衣服,一件件地用自己的手剥了下来,这时刺骨的凛寒,已经使他招架不住而战栗了,可是那英雄般的决心,是毫未动摇的。”他用修脚刀疯狂地向自己的头颈和手背等地方胡乱划去,计划完成之后,凯旋似的奔向大街,边跑边喊:“捉强盗呀!捉强盗呀!”他被人群围起,尽管流着泪叙述其遭难,但没有人施舍他,希望破灭了。最后,在署长的反复桔问下,张惶失措的张顺,只得照实招来,终被从严法办。
这是具有讽刺意味的社会悲剧。读后,人们并不想笑,而是想哭。张顺不忍农村的悲苦和压迫当了兵,父亲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到城市谋生。张顺所以走上“犯罪”道路,完全是被黑暗现实压迫的结果。
以上的短篇小说,作者是以现实主义手法表现生活的。每篇结尾作者都未把故事写得山穷水尽,也毫不发挥,一切弦外之音,篇外之意,读者均可自己想象小说中的主人公命运,读者可以自得结果。除《女性》以外的三篇小说,是描写下层普通人物命运的作品,这在沉樱的创作中,就篇幅而言,不占主导地位,但就其精神而言,是难得的,在沉樱的创作思想上,却占着重要地位。
尽管沉樱一再对我说,她的小说创作不多,内容不新颖;但我认为,这些作品毕竟是在中国新文学第二个十年刚刚开始的时候。出自一位年轻的女作家之手,其中一些作品毕竟表现了她对生活的感受、砚察、希望、追求以及爱憎,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其人物毕竟带着历史流程中所不可避免的烙印,即使按沉樱的说法,把那些小说看成“历史资料”,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因此,关于她的早期小说,虽不是她成熟时期的作品,但历史应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的作品毕竟在现代文学史上产生过影响。
五
不知为什么,1931年初,沉樱和马彦样离了婚。接着,她到了北京,认识了知识广博、才华横溢的诗人、翻译家梁宗岱。他学习上肯下苦功,翻译上一丝不苟、反复推敲的精神,使沉樱受到很大影响。1934年,她到过日本,目的在于学习日本文学。在那里,她游历了不少地方,写下了《在日本过年》等散文。翌年回国,与梁宗岱在天津结婚。梁在南开大学任教授,她闲居家中,偶有所作。
抗战八年,她蛰居重庆,先在北碚,后移南岸,曾和女作家赵清阁亲密为邻。这时期,她在乡下得到了英文《伊索寓言》和美国作家的作品,因为当时书少,就反复读,英文的阅读能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先是以读为乐,后来试着翻译,希望将美的英文变成美的中文。那时她写作极少。但散文创作的代表作《春的声音》、《我们的海》却是被赵清阁逼出来的。
抗战的胜利,使她感到一种民族感情的解放。她兴高采烈地到了古都开封。1946年,在上海的赵清阁介绍她到上海戏剧学校任教,之后,又到复旦大学中文系教国文,还在图书馆工作(在那里,她看了许多外国文学名著),直到离开大陆。
这十年来,对沉樱来说,像一块不毛之地,创作上几乎没有收获。但她是一位酷爱读书的人,除了家务,她的生命浸透了书本。
她是在抗战中带着孩子离开梁宗岱的。沉樱说:“和他分开,其原因,既简单,又复杂。他很有钱,是一个有双重性格的人。我只有离开他,才能得到解放,否则,我是很难脱身的。我是一个不驯服的太太,决不顺着他!大概这也算山东人的脾气吧……”
六
沉樱,终随母亲、弟弟,并儿女到了台湾,好像人生的一个长梦,真真切切……
她住在苗栗县头份镇,淡泊的生活中,开始了对故乡的刻骨怀念,耳畔响着杜鹃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的呼唤。在大成中学,整整七年,以教书为生,以翻译为乐,走着人生的路。为了儿女读书,她移居台北,在第一女子中学教授国文,一晃又是十年。1967年,她六十岁,退休在家,微笑着寻找夕阳里的光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和性格,沉樱也一样,她喜欢小东西——小花、小草、小花瓶……她说:“我对于小的东西,有着说不出的偏爱,不但日常生活中,喜欢小动物、小玩艺、小溪、小河、小城、小镇、小楼。小屋……就是读物也是喜欢小诗、小词、小品文……特别爱那‘采取秋花插满瓶’的情趣。”(《关于〈同情的罪〉》)所以连她在头份镇朋友果园中所筑的房子,也名之为“小屋”,并以散文《果园食客》记趣,写尽了那片大自然中的花花草草、风声雨声虫声鸟声,这使得她的“小屋”在台湾女作家的圈子里更加闻名。虽居台北,她却常到周围花木扶疏,四季竞秀的“小屋”里,在清晨和傍晚,在撩人感情的古庙钟声飞翔之后动笔写作。
对沉樱来说,大小创造和劳作都是幸福。她说:“我不找大快乐,因为太难找;我只寻求一些小的快乐。像我爱听音乐,从来没想到做音乐家;我爱画画,从来没想到做画家;我爱种花,从来没想做园艺家;我爱翻译,从来没想到做翻译家。我对什么事只有欣赏的兴趣,没有研究的魄力,更没有创作的热情。”
实际上,她是在创造。她又说:“人生的快乐有两个来源:一是创造,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是沉樱的人生哲学。她一直都在凭着自己的力量工作。就在那座“小屋”里,她翻译了《爱丝雅》、《蓓蒂》、《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还编了《散文欣赏》、《观摩文选》等。
沉樱是台湾妇女写作协会的成员,虽然她极少参加活动,却与台湾的著名女作家林海音、潘琦君、钟梅音、刘枋等人过从甚密,同苏雪林、谢冰莹一样,被大家尊为“先生”。
沉樱执著于生活,有一颗不老的童心。她善于布置居室,精雅有致,极富匠心,更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