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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淑侠的母亲知书达理,懂音律,擅丹青,有着不凡的绘画和音乐之才。但在赵家,这个天分并不被公婆看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千古教条,在越是有眉有眼的家庭越是顽固不化。母亲的天才和智慧也没有束之高阁,让它白白来世一场,她精心地传给了小名叫爱珠与禾珠的赵淑侠与赵淑敏姐妹。母亲教子有方,赵淑侠三四岁后,就规定每日描红、写大字、认字、背唐诗,如果功课做得好,还有奖励——“奖品就是母亲的画,多半是猫、马、猴子和画眉鸟;我非常珍视这些画,每得一张就挂在我床旁边的墙上,挂得一面墙满满的。”这是作为长女的赵淑侠,留在记忆里的最初的故事。典雅,清纯,不事浓妆艳抹的母亲,在赵姓这个大家庭里,逆来顺受,勤勤恳恳,一颗爱心变成了赵淑侠文学基石上第一铲土。后来,赵淑侠之妹——作家赵淑敏回忆说:危险的气质和艺术的造诣“嫁到以纯实用主义的垦裔族家庭”,都成为无用的浪费;“幸而妈妈属于多子母且儿女们都得她的一些遗传,几乎个个都喜爱音乐或美术。最明显的例子是得了爸爸的好嗓音和她的音乐细胞的四女儿便成了真正的职业声乐家,老大淑侠原来从事的行业是美术设计;老二淑敏在可塑的年龄也曾受师长的怂恿专习声乐和西画。而多思善感,美术的灵气和天性,更分给了淑侠和淑敏。父亲晚年曾对人说,淑侠淑敏能成作家,全因他的遗传。不全对,文学的情感,艺术的气质是得自于母亲的。”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蓄谋已久的卢沟桥“七七”事变终于爆发
了。正在小学一年级读书的赵淑侠,第一次听到老师那样激动的声#曰:
“孩子们,咱们到底抗战啦!”
她终于懂得了“抗战”是怎么回事——用老师的话说,就是“人家怎么打过来,我们就怎么打过去!中国不能老是受外国的气……”是的,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中国人受尽了欺负。
深秋,落叶在街上被风赶得到处乱跑。兵荒马乱,商店关门了,学校关门了。赵淑侠一家从沈阳坐火车入关南逃。火车像罐头盒,挤满了难民,像牛车,走走停停,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日本兵已经占领铁路沿线的车站,明晃晃的刺刀,炫耀着大和民族的野蛮。在一个车站,赵淑侠亲眼目睹了日本军官用长长的刺刀将一个西瓜小贩的满摊子西瓜一个个劈碎,然后把他打倒在地,用皮靴疯狂地把他踢得头破血流。这一幕,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的永久的恐惧和模模糊糊国破家亡的惆怅。
战火吞没了童年和青春。
赵淑侠一家像许多中国家庭那样,在日寇的驱赶下仓皇南逃,从此悠闲安静的日子不复存在,昔日梦境也无处寻觅,中国在战火中受难,也在战火中新生。
飞机的轰炸声和时远时近的炮声制造着死亡和恐惧。
狼烟滚滚,携儿带女,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先北平、南京,后武汉、湖南,黄河长江山山水水,赵淑侠一家也是这难民潮中一叶颠来簸去的小舟。
许多往事,赵淑侠不能都储存在记忆里。火车,汽车,渡船,牛车,步行,风风雨雨,忍饥挨饿,酷暑严冬,如何随父母南下入川的,赵淑侠似乎不甚清晰,又仿佛是一场梦……
沙坪坝
他们终于在四川重庆沙坪坝定居下来。
第一天,就听说有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在江边等船的时候被日本飞机扔下的炸弹炸得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当晚,熟睡中她被惊慌的父母叫醒:“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有警报了!”她穿上衣服跟着大人跑,钻进啦啦滴水、湿呼呼的防空洞,在昏暗的桐油灯下,大家惊慌地等在那里,有的坐,有的站,面对面,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有的把自己交给上帝,有的把自己交给侥幸,有的只是听凭自然,一句话,让命运安排一切。一阵天崩地裂的爆炸之后,解除了警报,她听大人说,日本飞机投下的炸弹、燃烧弹,炸死了许多人,烧了几条街。“日本人,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欺侮我们?”赵淑侠的悲愤感情不比大人少,她觉得不可理解,日本人不呆在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跑到中国奸淫烧杀抢!?
在国难里,赵淑侠一家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一起经受熬煎。“头两年,日本飞机不停地来轰炸,我们日夜不分的就忙着逃警报,警报解除之后回来,不是见燃烧弹烧得半边通红,便是见断墙颓壁,遍地瓦砾……”大后方重庆也没有安定的日子,严重地受着战争的骚扰,人人不得安生。当时赵淑侠的父亲在东北协会服务,薪水低,养家糊口都成问题。赵淑侠回忆说:“……战时物资奇缺,生活艰苦,妹妹们又一个个出生,父亲做官清廉,除了薪金之外没有一星半毫的‘外快’,每月收入只够半个月的开销,另外的半个月生活全靠变卖母亲的各种首饰维持。于是,母亲指头上的翠、钻、宝石,一样样,全变成了肉菜米面,进了我们的肚子……”这记忆犹新的战争苦难,回忆起来很不轻松。
沙坪坝小镇不大,却荟萃了从南京、天津等地迁来的著名学府,文化气氛极浓。东北协会附属小学(又称东北小学)也挤在那里,赵淑快最初的小学生活,就从那里开始。校舍因陋就简,两个年级只有一间教室。就在这样的教室里,赵淑侠同许多孩子一起,从书本和老师那里学习、了解、思考社会和人生。
有什么样的环境就有什么样的人。赵淑侠对童年没有太多的美好记忆——战争、逃难、恐惧、挨饿、冷遇、不公平,没有一点诗情画意。她在《自传》里说:“在小学时代,我是个出类拔萃得差不多要算‘天才’的那种小孩,可是因为生活中缺少安全感,心情上觉得无法获得父母的喜爱,性情就难免有些孤僻,郁郁寡欢,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活泼,生命有力。”
赵淑侠这种心态从小压迫她,幸福似乎与她绝缘。在学校里她也受那些不懂事的同学的欺侮。当时她长得黄皮瓜瘦,又矮又小,尽管学习力争上游,功课门门优秀,但也难像那些白白嫩嫩、打扮得如花似朵的同学那样获得老师的欢心。“在我童年时代的心里,可以说整个被忧郁、惧怕、孤独和无依无靠的惶恐笼罩着。”长长的,厚厚的童年时代的阴影,是一种无法摆脱的黑暗,使她几乎无法走出惶恐心态的重围。
大概九岁时,她读到一本《穷儿苦狗记》。穷儿的悲苦命运,使她难过,同情之心也第一次把她和书中的人物联系起来。这本书好像一把钥匙,启开了她的心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天地,使她眼界大开,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从此她开始一本接一本地、欲罢不能地读起课外书来。那时她不懂文化不文化,只是饥不择食,抓到什么读什么,不分好坏,也不管看懂看不懂,书便是一切,那里有一个迷人的天地,那里有无穷的幸福。十岁之前,她已经读了鲁迅、巴金及许多成人剧本和小说,而童话一类的书反而是她成人之后才读的。以她那时的眼光看来,仿佛张恨水比托尔斯泰和莎士比亚还要高明。
东北小学开办不久,终因经济桔据而关闭。当时赵淑侠十一岁,她只好转到红庙小学继续学习。可能因为她是长女,父母总是忽略她的存在,也许父母逆境中的心绪欠佳,或望女成才心切,在家里不仅没有自由,还常常挨骂。无爱的家庭和学校在她感情上留下黑色的阴影;在她读了一本叙述一个孩子从家里出走的故事之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她的反叛情绪,那个小主人公的胆识和勇敢精神深深地打动了她,于是便也产生“逃”的念头:到盘溪“孩子剧团”去!他们是专门收容没有父母的孩子的。那时她认为自己有演戏的天才,将来一定能成为名演员。但是,最终她没有勇气迈出实践的步子。
寻找自我
赵淑侠对文学的偏爱和天分,在小学时期就表现出来了。不少学生对文学还在蒙昧状态时,她已经开始写诗了。抗日的烽火正在长城内外大河上下燃烧,嘉陵江从高山走来,也给赵淑侠带来了诗情:
啊!嘉陵江,我的母亲
你日夜不停地奔流,一去不回头
浪涛是你的微笑,水声是你的歌唱
啊,我的母亲,你日夜奔流
正在从我身边溜走……
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冬天穿着黑大衣,口袋里装着自订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诗作。赵淑侠说,那时那种强说愁的童言,给时时操心的母亲带来许多不安,而自己则认为那是一颗诗心。
小学五年级下学期,赵淑侠班上来了一位姓傅的级任老师。他是四川人。这位老师与别的老师的兴趣大异,对那些白白嫩嫩的洋娃娃并不另眼看待,他喜欢的是才。这位傅老师看过她写的作文之后,像在沙海里发现了一颗明珠那样兴奋,他一口咬定她可以当作家,赵淑快从此也便成了他最宠爱的学生。赵淑侠回忆说,傅老师对她倍加“培植”,为她开文学小灶,给她文学读物,指导她看课外书,仔细地告诉她作文的方法,规定她每周至少写一篇作文,派她代表全班参加作文、演讲、美术、音乐等比赛,当她得了冠军亚军之类的锦标回来,他和赵淑侠一样高兴,并口口声声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要做什么都会成功。”从那时起,她最喜欢的功课就是作文。每逢作文,便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这时,她也迷上了闲书,什么《黑奴魂》、《鲁宾逊漂流记》、《小夫人》、《海浪》及冰心的《寄小读者》、朱自清的散文等等,都是她喜爱的作品。家里生活苦,没钱买书,她就像当时的大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