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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美景楼附近一家不卖酒的咖啡馆里。我又找到了她,她正跟吉赛勒和吉
赛勒的保镖(就是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勒基)在一起,勒基也证实自己当上她
的保镖了。我面对面地质问她,他从中主持公道,调解了财务纠纷,玛莲纳
(或者叫莫尼卡,再不然叫玛格达来娜)无可奈何地把钱交了出来。这件事,
我们是通情达理地解决的,甚至是大大方方地了结的。女招待没有发现我带
着维利阿米纳烧酒进来,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喝起酒来。后来海伦娜来了,
完全出人意外地来了,她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她是从一个更坏的
世界里来的。自从我看到她跟斯迪西…劳埃平在一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呢,是两个月前,三个月前,还是半年前的事情呢?),我就不想她了。当
然,在一天夜里,快到早晨了,光着身子的吉赛勒像一尊摇摇晃晃的菩萨坐
在我身上,这时我虽然想到了她,但是转眼又不想了,的确不想了——当我
走过美景楼附近那段被雨淋湿了的马路的时候,只是一闪念想到了她,但这
是不算数的,只是天气骤变对我心绪的一种影响而已——而现在,她出现在
我的面前了,她一定是直接到咖啡馆里来找我的。我不得不大笑起来,别人
也都笑了。海伦娜不动声色,和蔼可亲,从容不迫,头脑清醒,在保持无可
指摘的态度上她是做到家了,这简直叫人拿她没有办法,她一直镇定自若,
不动声色,和蔼可亲,从容不迫,头脑清醒,我真恨不得杀死她,害死她,
掐死她,强奸她,叫她当婊子,那才是我最高兴的事呢。
“我有话要跟您谈,施佩特先生,”她一面说,一面恳切地凝视着我。
“这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呢?”吉赛勒问道。
“是个文雅的姑娘,”我说道,“是个出身名门的闺秀,一个杀人犯的
宝贝女儿。”
“那她和谁睡觉呢?”玛丽安纳(或者叫玛格达来娜,再不然叫玛黛来
纳)想知道。
“她和一位明星律师同房,”我说,“那人是司法界一切明星中的明星,
一位训练有素的浪荡鬼,就是那位万事通的大律师斯迪西…劳埃平,一次同房
就是一次司法行动。”
“施佩特先生,”海伦娜说道。
“您请坐,”我答道,“您愿意坐在这位人品高尚的勒基先生的大腿上
吗?他是这两位姑娘的保护人,而我三生有幸是他的律师。要么您想要一把
椅子坐坐?”
“要椅子,”海伦娜轻声说。
勒基将一把椅子推给她。他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确是个交际场上的
能手。他有着黑色的小胡子,橄榄色的脸,棕色的善良的眼睛,他甚至朝她
鞠了一躬,身上的香水味和香烟味散发得很远。海伦娜犹豫地坐下了。“我
本想单独跟您谈谈,”她说。
“用不着,”我笑着说,“我们这儿没有秘密,我跟吉赛勒小姐已经睡
了几个星期的觉了,和这位诚实的莫尼卡——或者叫她玛丽安纳,鬼知道她
到底叫什么名字——是昨天夜里睡的。您瞧瞧吧,够公开的了。您有话就尽
管讲吧。”
海伦娜眼里噙着泪水。
“您曾问过我一些事情。”
“不错。”
“那时我和斯迪西…劳埃平先生在一起喝咖啡。。”
“我完全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打断她的话说,“只是您用不着
在这个恶棍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两个字。”
“我当时并没有领会您问的是什么意思,”她低声地说道。
大家突然沉静下来。吉赛勒从我腿上滑下来,她又是涂脂又是抹粉。我
发起火来,将维利阿米纳烧酒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头发发粘,脸上冒汗,两
眼烧得发疼,我发现自己没有刮胡子,浑身发臭。这些姑娘突然流露出来的
窘态使我非常生气,她们好像羞见海伦娜,好像这儿散发出救世军的气味,
我简直想把一切砸个稀巴烂,世界真是颠倒了。海伦娜本该向这些姑娘卑躬
屈膝的,我也想叫她卑躬屈膝才对。我一言不发地喝着维利阿米纳酒,越喝
越多,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张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的文静的面孔。
“海伦娜·柯勒小姐,”我喃喃地说着,站起身来,我感到费力,身子
摇摇晃晃,但还是站了起来。“海伦娜·柯勒小姐,我只要向您发表——没
错,是发表,这个字眼用得妥当——一项声明,一项原则性的声明。我看见
您和您的同房者在一起——静一静,女士们——我看见您,海伦娜·柯勒,
和您的同房者斯迪西…劳埃平在一起。是的。当时我问您,在您父亲作案的那
天,您在不在当空中小姐,在不在那架载着英国大臣到那个可怜的岛国去的
飞机上。对对对,当时您是作了肯定的回答的。那么现在,我可要毫不客气
地把要害给您点出来,对,点出来,而且要狠狠地点出来,海伦娜·柯勒,
那就是:在那位英国大臣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支手枪。是您把这支手枪拿走的,
您作为空中小姐做这种事真是易如反掌,这支手枪原是您那位可敬的爸爸的
武器,又是永远找不到的凶器,这些您都是一清二楚的。您就是一名同案犯,
海伦娜·柯勒,您不仅是杀人犯的女儿,而且是一个杀人犯。我对您恨之入
骨,海伦娜·柯勒,我再不能闻到您的气味,因为您像您卑鄙的父亲一样,
身上散发着杀人的气味,而不是像我一样散发着酒与色的气味。应当让您活
活地烂掉,我希望您那尊贵的子宫里生癌,因为您如果生出一个小斯迪西
劳埃平来,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就完了,我们这个世界受不了这个怪物的折腾。
尽管这个世界充满罪孽,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完了也太可惜,因为世上
还有这些绝色的婊子,您是比不上她们的,夫人!她们干的是一种正当的职
业,她们不做杀人的事,她们是我最喜爱的人,请您走开,躺到您那位明星
律师的身子下面去吧。。”
她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猜想,我摔倒了,不
管怎样,是趴在地上了,可能有一张小桌子也翻倒了,那瓶维利阿米纳酒淌
了出来(那是肯定的)。有位具有哲学家前额、戴着眼镜的顾客提意见了①,
老板娘慢慢走了过来,她是个真正的鸨母。勒基,就是那个品德高尚的人,
把我送到厕所里,我突然对他的小胡子感到讨厌,便动手打他,他过去是业
余拳击手,我们两人打得头破血流,我被打倒在小便池里。事情弄得人很不
痛快,尤其是因为这事本身有些情节会被人象征性地大肆渲染的,好像一部
蹩脚的电影里出现的那种情况一样。警察一下子赶来了,是警官施图贝尔带
着两个人来了。他们把我带去拘留了几个小时。又是审问,又是做笔录等等。
附言:纯粹从技巧上来说,必须明确指出,我叙述第一次遇见海伦娜的
情况的尝试是失败了。因为我叙述的却是我最后一次遇见她的情况。因为,
以后必须采取一些预防措施。酩酊大醉时写材料需要小心下笔。要写短句子,
写从句会带来危险,句法容易引起混乱。一定要把结尾部分把握好(我刚才
又收到柯勒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这次他是从里约热内卢寄来的,他向我致以
亲切的问候,并说他要从那儿飞到旧金山,然后飞到夏威夷,再飞到萨莫阿,
这么说我的时间还是充裕的)。州警察局局长来看我。这次来访至关重要,
我很清楚。大概就是因为他来,所以我现在才十分清醒。我还拿不出什么证
据,不过我猜想,这位局长已料到我有什么打算了。要是真这样,那就糟了。
但他把手枪给我留下了,这又说明情况不是这样的。在演了咖啡馆那不愉快
的一幕以后两天,将近10 点钟,他出其不意地来了。雪后街上泥泞。他突然
出现在我的小阁楼里。当时楼下传来那个教派的信徒们的吟唱声:“准备好
吧,虔诚的基督徒,世界末日来临了,让你的灵魂得救吧,末日伴随着晴天
霹雳来到了。”警察局局长显得有些尴尬。他不大自然地瞟着桌上字写得歪
歪斜斜的材料。
“但愿您不至于要当作家吧,”他嘟哝着说。
“为什么不呢,局长先生。要是我有些事情非叙述出来不可呢,”我答
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威胁。”
“随您怎么理解吧。”
他腋下夹着一个酒瓶,眼睛四下张望着。遗憾得很,长沙发上躺着一个
我不认识的姑娘,在我回来时,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跟我跑回来了,说不定是
勒基赠给我的一件礼物,她按照被人曲解了的职业道德标准(我们国家的工
作气氛叫人处处都能感觉到),已经脱光了衣服,躺了下来。我对她全无兴
趣,我已在工作了,我已把写的材料拿了出来。
“你把衣服穿上,”他命令道,“不然你要着凉的,再说,我有话要和
律师谈。”
他把那个酒瓶放在桌上。
“法国白兰地,”他说,“阿德特牌,好酒呀,这酒是我从瑞士西部一
个朋友那儿弄来的。我们一道尝尝吧。请拿两只酒杯来,施佩特。她今天不
能再喝了。”
“遵命,警察局长先生,”姑娘说道。
“你回家去吧,下班了。”
“好的,警察局长先生。”
她差不多把衣服都穿上了。警察局长朝她看去,态度很安详。
① 因为这是一家不卖酒的咖啡馆。——译注
“晚安!”
“晚安,局长先生。”
姑娘走了。我们听见她急促下楼的声音。
“您认得她吗?”我问道。
“认得,”警察局长回答道。
楼下依然还在吟唱他们那首世界末日的赞美诗合唱曲:“随着一声巨响,
太阳爆裂了,地球消失了。谁要拯救灵魂,谁就得经受耶稣基督的教诲。”
警察局长往酒杯里斟了酒。“祝您健康。”
“祝您健康。”
“您有一支手枪吗?”他问道。
否认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