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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后来却始终没有自己开业,总是给人当助手,也在我手下干过,我不得
不承认,病人们都非常佩服他,只有少数人不喜欢他。他就这么度过了一段
不平静而孤独的生活,直至有一天他终于出门游历为止。他发表过一些希奇
古怪的论文,例如有一篇论述占星学依据的文章,是我读过的论文中最为强
词夺理之作。据我所知,没有人和他有交情,他就是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
不可信赖的家伙,尤其由于没有人受得了他的挖苦嘲讽,他就更为讨人嫌了。
他到智利后忽然完全变了,使我们惊讶不止,他在那里从事一种非常客观的
科学研究工作,我们肯定这完全是气候或者环境的影响。然而他回到瑞士后
便又依然故我,恢复了老样子。”
洪格尔托贝尔讲完后,贝尔拉赫说:但愿他还保存着这篇占星学论文。
医生回答道,他明天就可以把文章拿来。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探长沉思着说。
“你瞧,”洪格尔托贝尔说,“也许我这一生中做梦太多了。”
“梦不会骗人,”贝尔拉赫回答。
“梦本身就是欺骗,”洪格尔托贝尔说,“不过我得请你原谅,我要去
做手术了,”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贝尔拉赫把手伸给他。“我希望不是喉咙切开术,或者其它诸如此类东
西。”
洪格尔托贝尔笑笑。“一次疝气手术,汉斯。我很乐意做这类手术,尽
管,坦率地说,手术难度比较大。现在你必须静心休息。绝对静下来。除了
十二小时睡眠以外,你什么也不要管。”
格列佛
然而午夜时分窗外传来轻轻的树叶簌簌声,又有一阵凉风猛然吹进病房
里,贝尔拉赫便惊醒了。
探长没有立即开灯,而是在考虑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终于察觉
窗户上的百页窗被人慢慢推了上去。他身边的一片黑暗渐渐露出亮光,窗帘
在一片捉摸不定的黯淡光线中幽灵似地膨胀起来。接着,他听见百页窗又被
人小心翼翼地拉了下来。他又重新落入午夜时分的不可透视的黑暗之中,随
后他觉得有一个人形从窗口朝房间里走来。
“你总算来了,”贝尔拉赫说。“你来啦,格列佛,”随手拧开了床头
柜上的台灯。
房间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犹太人,穿一袭破破烂烂的长袍,灯光下看去像
是红颜色的。
老人又重新靠在枕头上,双手枕在脑袋下。“我没有完全料到你今天晚
上就来看我。你会飞檐走壁,我倒是料到的。”他说。
“你是我的朋友,”闯入者回答说,“于是我立刻就来了。”他的脑袋
光秃秃,但很威武,一双手很高贵,他身上的一切全都布满了可怕的疤痕,
证明他曾经受到非人的虐待,然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破坏这张脸以及整个人
的庄严气概。这个巨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中央,略略弯着腰,双手按在大
腿上,他的影子鬼怪般地映在墙上和窗帘上,一双没有睫毛的、目光炯炯的
眼睛带着毫无畏惧的坚定表情直视着老人。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出于需要而逗留在伯尔尼呢?”从那张受损坏的、
几乎没有嘴唇的嘴里吐出一句问话,表达得既噜苏又拘谨,好像是一个人懂
得的语言太多,以致一下子想不起恰当的德语句子。然而他的发音是无可指
责的。“格列佛从来不留下痕迹,”他沉默片刻后说,“我干的是别人看不
见的工作。”
“每个人都会留下痕迹的,”探长针锋相对地说。“而你的痕迹就是,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一到伯尔尼,那个窝藏你的法特巴哈就会再次在
报纸上登一则广告,出售旧书和邮票。我想法特巴哈是会弄到一些钱的。”
犹太人笑了:“贝尔拉赫长官的伟大艺术就在于能够从细微处发现痕
迹。”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痕迹,”老人说。对于一个刑事专家来说,
没有比泄漏自己的秘密更为糟糕的事。
“对贝尔拉赫长官我愿意留下痕迹。法特巴哈是一个穷苦犹太人。他永
远也不会懂得怎么做生意。”
那个巨大的鬼魂边说边坐到老人床上。他伸手到长袍里取出了一只布满
尘土的大酒瓶和两只小酒杯。“伏特加酒,”巨人说。“让我们一起来喝一
杯吧,长官,我们过去总在一起喝酒的。”
贝尔拉赫嗅了嗅杯子里的酒,他很喜欢偶尔喝一点烧酒,此刻心里却很
不安。他想,倘若洪格尔托贝尔看见目前光景,不知会如何生气呢,又是烧
酒,又是犹太人,还在人人都已入眠的半夜时分起床。一个多么出色的大病
号,洪格尔托贝尔会大发雷霆,兴起一场轩然大波,他很了解老医生的为人。
“这瓶伏特加酒从哪里弄来的?”他问,已品了一口,“味道真不错。”
“从俄国,”格列佛笑笑说。“从苏联人手里弄来的。”
“你又到俄国去了一次?”
“为了做买卖,长官。”
“是探长,不是长官,”贝尔拉赫纠正他说。“在伯尔尼只可以叫探长。
你在苏维埃天堂里也没有脱掉这件可怕的长袍吗?”
“我是一个犹太人,就得穿我们的长袍,我为此立下誓言的。我爱我们
可怜民族的民族服装,”格列佛回答说。
“再给我一杯伏特加,”贝尔拉赫说。
犹太人重新斟满两只酒杯。
“但愿飞檐走壁不是太困难,”贝尔拉赫皱着眉头说。“你今天晚上干
的又是一件触犯法律的事。”
“格列佛不能让别人看见的,”犹太人简短地回答。
“八点钟天就已经很黑了,沙来姆医院肯定会放你进来的。这里没有警
察。”
“我同样也会飞檐走壁进来的,”巨人笑着回答说。“这像儿童游戏一
样容易,长官。顺着水槽往上爬,又沿着墙壁突出处向前走。”
“幸而我已经退休了。”贝尔拉赫摇着头说。“我才可以对你干的这些
事情昧着良心不予过问。我似乎早就应该把你关起来。只要抓住你,全欧洲
都会给我很高评价的。”
“你不会这么干的,因为你知道我在为什么事业而奋斗。”犹太人毫不
动摇地回答说。
“你倒真该去弄一张证明之类的东西,”老人向他建议说,“我不很看
重这些,但是不论在什么制度里都要以上帝的名义作保证的。”
“我早已死了,”犹太人说。“纳粹分子把我枪杀了。”
贝尔拉赫沉默不语。他懂得这个巨人在影射什么。灯光在这两个男人周
围打下一个宁静的圆光圈。远远传来午夜的钟声。犹太人又斟满两杯伏特加
酒。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特别愉快的表情。
“我们的党卫军朋友们在1945 年5 月一个阳光明媚、清香扑鼻的日子里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天上那一片小小的白云——把我连同我们可怜的同
胞共约五十人一起枪杀了,他们一时疏忽让我活着留在那个肮脏不堪的石灰
坑里,数小时后我便浑身血污爬到一棵离我不远的盛开的丁香树下躲藏起
来,因而党卫军支队来埋葬尸体时没有发现我。从那时起我就立下誓言,倘
若这是上帝的意愿,我便永远过这种可怜的受损害遭鞭打的兽类生活,正如
我的同胞们在本世纪里不得不经常作人牛马一样。从此以后,我就只生活在
墓穴的黑洞里,逗留在地窖或者其它诸如此类的黑暗地方,唯有黑夜才能看
见我的面容,唯有星星和月亮才能照见我这件破破烂烂的长袍。我应该这样
做。德国人已经把我处死。我是从我亚利安人的妻子——她如今死了,这样
对她反而更好——手里看到我自己的死亡证书的。她从帝国邮局收到这份填
写得极其详尽的证书,这份证书是良好教育的荣誉,给予那些用文明教育人
民的人增添了光彩。死亡就是死亡,对犹太人、对基督徒来说都一样,请原
谅我用词的次序,长官。你必须承认,一个死人不需要任何证件,也不存在
任何国界。只要哪里还在迫害、折磨犹太人,我就到那个国家去。干杯吧,
长官,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两个男人喝干了酒杯;穿袍子的男人又斟满两杯伏特加,便开口道,说
话时一双眼睛眯成两道闪闪发亮的细缝,“你找我有什么事,贝尔拉赫长
官?”
“探长,”老人纠正说。
“长官,”犹太人坚持不改。
“我想向你打听一点消息,”贝尔拉赫说。
“打听一点消息,很好,”巨人微微一笑,“一条可靠的消息比金子还
宝贵。格列佛比警察局知道得多得多。”
“我们走着瞧吧。你在所有的集中营里都呆过,这是你自己有一次亲口
对我说的。不过具体情况却谈得很少,”贝尔拉赫表示道。
犹太人倒满了两只杯子。“有一度他们对我这个人实在过分重视,把我
从一个地狱又拖到另一个地狱,以致比诗人但丁所唱的九个地狱还要多,而
但丁本人连一个地狱也没有蹲过。我在每一个地狱里都得到一批货真价实的
伤疤,要把它们带进我死后的生活中去。”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整只手是畸
形的。
“你也许认识一个名叫内莱的党卫军医生吧?”老人急切地问。
犹太人沉思着朝探长看了片刻。“你指的是斯图霍夫集中营里的那个人
吗?”
“正是他,”贝尔拉赫回答。
巨人嘲讽地望了老人一眼。“那个人已于1945 年8 月10 日在汉堡一家
破烂旅馆里自杀身亡,”过了一忽儿后他回答说。
贝尔拉赫有点失望地想,格列佛比警察局多知道个屁,不过嘴里还是说
道:“当时在你的坎坷生涯中——或者换一个说法也行——你曾经遇见内莱
吗?”
穿破长袍的犹太人重新审视地望望探长,那张伤痕密布的脸皱缩成一个
鬼脸,然后回答说:“你要打听这只古怪野兽的什么情况呢?”
贝尔拉赫考虑了一番:他应该向这个犹太人坦率到什么程度呢,最后决
定保密,把自己对艾门贝格的怀疑保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