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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大概听得差不多了,这一出幼失所恃,兄弟阋墙可真不错阿。”傅蕙娘的指头一下一下打在石桌上,像追到这三人心里似的。
申不古听出幼失所恃里毫无半分怜惜之情,这句话说出来更有讽刺而无愤怒,反问道:“蕙娘,你不是为了不害?”
傅蕙娘一下子变得阴狠起来:“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自恃皮相就以为所有人都能投怀送抱?要不是为了接近你们申家,我是不会和你有半分接触的。”
申不古虽恨傅蕙娘让他丢脸于人前,可心中却又对她有十分的爱欲,因此才会生恨生妒,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心中奇痛奇痒。不禁脱口道:“难道你待我真没有半分真心?”
傅蕙娘一眼不眨地看向申不古:“像你这种卑劣无耻,动辄沾手人命,又没有一分才学的草包,我能对你生出一分情意?”
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打在申不古脸上,使他牙齿咯咯作响。“这么说,你真是为了不害了?”
看着这节骨眼申不古都在紧追这种事儿,她不免笑了:“废物。我也不妨叫你们死个明白吧,我不是为了申不害。但我也承认,你们申家的人,我就算都杀了,也不会杀申不害。我和他一样,都是深受你们申家之害的人。”
她淡淡道:“我是为了世仇。”这一句话落下她心中便有滔天的怨恨,不由站起身来,冷冷笑道:“申图疆逼死了我爹我娘,我今天也要让他看看,他心目中的好儿子们一个个死在他面前,他会不会痛阿。”
申不今紧抓着她说话的字眼:“爹?你把爹怎么样了?”
她将手一挥,申图疆毫无尊严的从上面被她丢在地上。“我许你们父子团圆。”
这三人都是一震,欲要围上,却被她长剑一带,都退后了一步。“别动。”
她走到申图疆面前,一足踩在申图疆的胸膛上。“说吧,申图疆,这回轮到你了。”
申图疆神色却完全变了,呼吸急促起来:“你,你真的是……”
傅蕙娘脚下用力一碾,将申图疆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对阿,申伯伯,你没猜错,你猜的对了,我就是。”
傅蕙娘神色幽深,轻轻笑起来:“申伯伯是天道的守护者,我知道呢,可是。没想到申伯伯的四位儿子都违背天道,甚至不惜要对亲兄弟下手,禁制呀,被人知道,恐怕你四个儿子和你,都会殆笑修道界吧。”
申图疆气血上涌,竟吐出一口鲜血来。仿佛苍老了许多:“傅侄女,事到如今我早已后悔,请你看在不古和你有过婚约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
傅蕙娘的足尖抵在申图疆的下巴上:“申伯伯说话一项如此轻巧阿,当年也曾饶了我爹娘么?如今申伯伯连夺取龙脉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都做了,怎么当时却不肯放我爹娘呢?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阿。”
申图疆咳起来,傅蕙娘却说:“申伯伯,我不仅要你死呢,我还要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儿子们死在你前面。”
她将长剑一送,申不离已然断了气,再看向申不今申不古两人,笑道:“你们俩若是识相,就应该自绝。”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是申图疆,他惨笑道:“傅侄女,如今我元婴已破,侄女看在当日只是我一人作孽的份上,饶了我这两个儿子吧。”
“申图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申不今和申不古是罪有应得,并不是无辜之人。你应该庆幸,今日我不曾把申不害也引来,不然,他定会是死的最早的那一个。”
傅蕙娘语气冷静,略带两分讥嘲。“若真是那样,你才叫断子绝孙呢。”
申图疆听完已经是面色惨白,却仍追着她话尾问道:“那我这几个不孝儿的儿子,傅姑娘肯饶恕了么?”侄女二字,他已不敢再称!
“申不离和申不器的儿子今年也才三五岁吧,稚子无辜。”言下之意是肯放过了。
申图疆又追道:“那么傅姑娘也肯饶恕不害么?”
傅蕙娘一时玩心大起,“申图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申不古和申不害,你保哪个?”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申不害说自己无心临阳派掌门之位呢,你说吧,你保哪个?”
申不古目光深深凝视在父亲身上,只听申图疆闭目惨道:“不害……”
傅蕙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个不止。是,她笃定了申图疆有一分迟疑,申不古就会怀恨。何况她早说了自己不会杀申不害,若是申图疆选择了申不古,说不定连申不害都会折上。
因此申图疆定然知道自己怀揣的心思,他只能选申不害。但那一句无心掌门,又在申图疆内心的砝码上来回拉扯。她就是要申图疆被亲生儿子憎恨起来,就在这生死一刻。
申不古听到这两个字周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申图疆继续缓述道:“傅姑娘,我负不害良多。人人都道不害是卑贱劣女所生,生母又不受宠爱,其实不是。”
申图疆此刻连出气亦十分无力:“我当时已经贵为临阳派的掌门,若是对婉儿不曾有真心,何必纳她为妻?”申图疆苦笑起来,眼前浮现出了那名女子温柔的面容。
“我知道他们四个的大逆不道,可我却不能说,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来保全我这四个儿子。婉儿,她心里明白,她知道我的苦衷……”申图疆阖了目,仿佛在回想那名女子。
“这几个儿子中,我最钟爱的便是不害,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阿,我能怎么样呢?难道叫我亲手葬送自己的四个儿子吗?”这种大忌的禁制,要是为人所知,他的四个儿子,即便不死,也差不多了。
“傅姑娘,可惜我一生之中从未和不害亲口说过什么……”
一百三十。计划(六)
“申图疆你也应该庆幸,申不害从来就不是池中之物,你总算保全了一个儿子,对不对?”这话她非要递出来,她非要让申不古在这时候对父亲留下的只有憎恨。
“申不害可比你这四个儿子有骨气也有运气的多了。就算他不执掌临阳派,也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的。”这话倒不虚。
申图疆眉目间一片惨然,也隐含两分安慰:“我总是对得起婉儿了。”
傅蕙娘笑着打断了他:“不,你谁也没有对得起。申图疆,你这人,看似铁腕,实际上脆弱不堪。你这五个儿子,哪个对你不曾怨怼?你以为你口中的婉儿是楚楚可怜,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你?不是,她只是眼看着自己和儿子的人生都那么无望,自己所托非人,不如一死了之而已。”
“这个家你掌的一塌糊涂,要是我,断然不会落得如此的。”她说话毫不留情。“不信你就问问吧,这几个儿子,来生可还愿意做你的儿子?你的妻子,来生还愿意做你的妻子么?纵你风光无限,人心却不得寸缕。”
“所以,申图疆,你该死,像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她眼神看向申不古和申不今。“你们两个是在等我动手吗?还是想看我羞辱你们的爹?哈哈哈!”自出生,她从未如此痛快过,她痛快的几乎就要入魔!
申不古一言不发,以指化刀削去自己一缕头发,旋后将指头直插入心中,这一番举动自是取割肉还父的意思,那一缕头发,便是还了。他是果真恨上了申图疆的。
申不今却道:“老四糊涂,父亲便是父亲,我从未怨怪过父亲。”此话才落,也自绝身亡。
申图疆更不曾想,自己最不在意的儿子,却是在最后唯一说不怨他的人,这个儿子素来不多言话,不管派内事务,一心修道,也不承欢膝下,自己对他是从不曾有多少关爱的……
申图疆痛苦难辨,傅蕙娘却笑了:“申图疆,还有什么遗言没有,想不到阿,你的遗言,却是我来聆听了。”
申图疆半晌未有说话,最终只化为一句:“你说得对,我糊涂……只盼姑娘,对不害手下留情!”说完便抬掌向自己胸口打去,傅蕙娘不曾拦着,她没有打算让申图疆受身上的痛苦。
杀人莫过诛心,身上的痛,哪里及得上心里的痛?
这一掌是风雷之势,若砸下去,申图疆定然是筋骨碎裂的了。“爹。我亦不曾怨恨过。”
傅蕙娘抬首看过去,原来申不害不知何时,已站在高处,她却毫无所觉。但申图疆这一掌,申不害却不曾阻挡。申不害的话入了申图疆的耳,申图疆便是笑了,只不过那鲜血难止。
申不害从高处飞下,面色难辨,看向申图疆,只见申图疆面含十分微笑,像是已无牵挂,竟气绝了。“傅姑娘,我能否将家父的遗体带走?”
在申图疆死时,傅蕙娘感觉到心头大石落下,却一阵空落,更兼见着申不害,一时间五味陈杂,只说:“好。”
申不害便跪着将申图疆的遗体抱起,傅蕙娘唤住了申不害。“申不害。”可是这一唤之下,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嘱咐什么,交代什么。申不害步子一顿,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你走吧。”
申不害的步子不再停留,石台之上是申门四子纵横交错的冰冷尸体,等到申不害从台阶上步出此处,傅蕙娘才将这里的阻碍却除了。待会儿进了人,就会瞧见这四具尸体,至于他们究竟作何想,她却管不着,也不要管了。
沈靖绥也从台阶上来了,“妹子,快走吧。这里要撑不住了。”
傅蕙娘跟着沈靖绥出了这洞穴,出去时却是中午,烈日当空,似乎这世上的人们不论如何折腾,究竟如何苦难,那一轮太阳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会受一点影响的。
“沈大哥,我大仇已报,心里却空极了,你说,这是为什么?”行走半日,她终于开了口。
“或许报仇是无用的,因为它不能让失去的回来。”沈靖绥抚上她的头顶:“我很难过,我不能帮你一分一毫。”
沈靖绥说的是她的心,她知道,是阿,心病,谁也不能帮她一分一毫的。人死有灵,只要她有机会进入冥界,就能找到她爹,可是她娘是妖,没有了,便是永远的没有了。
她突然觉得,纵使申门陪葬,她的娘也回不来了。
“可是,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