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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娥眨了眨眼睛,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萧明钰的说法; 可嘴上仍旧是不服气的嘟着,碎碎念着反驳道:“可是,崔先生现在还不叫我画活物; 她说我还没有到能抓到‘神’的时候。”她犹如黑宝石一般明白的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 睁大了看人时显得格外澄澈; 就像是春日里清澈见底的绿波; “所以; 你说的鸟或是小鹿,我都画不了的。”
“没关系;”萧明钰伸出手; 揉乱了郑娥柔软的发顶,笑起来,“风无声无形; 你画不出它,可它吹过时难道就什么都没留下吗?你可以画流动的溪流,可以画被蝴蝶栖息过的花叶,被小鹿踩过的细草……”
郑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激动之下也顾不得横在中间的那幅画,扬手扑过去抱住萧明钰的脖子,像是小时候撒娇一般的软绵绵的道:“谢谢你,四哥哥!”她乌黑浓密的眼睫跟着轻轻扬起,一双明眸犹如秋水般溺人,双颊的笑涡塌下去,显是高兴极了,随手就拿起一块胡饼给塞到了萧明钰。
萧明钰迫咬了一口胡饼,外头的酥皮被咬开,酥脆咸香,流的一嘴儿的肉汁,就连嘴角都沾上了,油腻腻的,好容易才端好的仪容一下子全没了:……
郑娥这会儿却没瞧他,反倒是把自己纤长的指尖按在红唇上,很是认真的思忖了一会儿,最后干脆把跟前的那卷画给收起来丢给萧明钰,随口道:“这个送给你,四哥哥。我要重新画一幅。”
说着,她便兴冲冲的探出头去,吩咐左右的宫人去把宣纸和笔墨颜料拿过来。
马车慢慢的在山道上行过,翠绿的林木和夹杂其间的花卉鲜草一掠而过,木质车轮无声无息的在山道上面压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痕迹,系在上面的金铃随着山间的微风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而,郑娥一抓着笔便再顾不得这些,一颗心忽而就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垂着头,专注于纸上的花草树木。
沾满颜料的画笔自透白的宣纸上划过,浓墨勾出的树干和枝叶,翠的仿佛要滴出水的嫩叶嫩芽,似胭脂一般鲜红如火的桃花和皑皑的白色……银白的春雪在她笔下默默的融化,从树梢叶尖滑落下来,犹如露珠一般熠熠生辉,甚至流入山溪里,从林间穿过的溪流不断地流淌着,水流拍打在被磨得透白发亮的溪石上,飞溅起亮晶晶的水珠,依稀还能从画里听见那一直不断的流水声……
那稍纵即逝的春光在她笔下放缓了步子,山川水流间的丽景在那张薄的出奇的宣纸上一一呈现。
然而,萧明钰的目光却没有转向那副画,反倒是专注认真的看着郑娥。在他的眼里,郑娥乃是他唯一能见到的一束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跨过漫长冰冷的隆冬,融去坚硬如铁的寒冰,一点一点的照亮他的世界,赐下所有的色彩与温暖。
世人逐光而生,他亦不过凡人,如何能放过这一缕上天所赐的春光?
回宫后,郑娥和萧明钰一个照常进学,一个在府中养腿伤,因为萧明钰已经搬出宫了,暂时也没了再见的机会,只能偶尔递些书信交流。得福虽是被罚扫三个月的地,这会儿倒是又得了送信的差使,每天跑里跑外的,倒是把鞋子都踩破了好几双,累得腿疼。
虽然尚药局那头已经无数次重复说明萧明钰的腿伤并无大碍只需卧床修养,就连萧明钰本人信件中都安慰郑娥说自己已经好多了,可郑娥却觉得自己心里头记着什么,平日里虽是不曾显露,可做起事来却总也提不起劲儿……
二公主每日里与郑娥在一起,自然察觉到了郑娥的情绪。她一贯是个心宽的,想了想干脆晚上沐浴之后跑去与郑娥同睡,顺便开解开解人。
因为方才沐浴过,二公主与的手也才抹了玫瑰味的香脂,摸上去的时候冰凉凉、滑腻腻的。可二公主本人却浑不在意,反倒是笑嘻嘻的用自己的冰手去贴郑娥热乎乎的脖颈,俏生生的与郑娥眨了眨眼睛,问她道:“想什么呢?我瞧你这几天都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郑娥冷不丁得被冻得一哆嗦,忍不住蹙了蹙眉头,随即伸手扒下二公主那乱蹭的小手,握在手里捏了捏,也没瞒着,坦白的道:“我就是有些担心四哥哥,他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结果……”结果现在他还在养伤,自己却不能陪在他身边。
这样一想,郑娥还真有点愧疚,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半边的脸,皱了皱小鼻子。
二公主作为萧明钰的嫡亲的胞妹,比起忧心忡忡的郑娥,她显然心宽的很。听到郑娥这话,她也不过是撇撇嘴,用指甲尖在郑娥手心里挠了挠,随口打趣道:“是不是四哥他和你诉苦了?你别信他的胡话,只管放心就是了——你想想:尚药局那些人,再加上他府里头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的宫人,这多人围着他一个,他那腿还不好才是有问题呢!再说了,他那腿伤就是个意外,没你什么事。”
郑娥勉强替萧明钰解释了一句:“四哥哥没和我诉苦,他也说自己好多了。”
“唔,那肯定也是他暗示了……”二公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随即又兴冲冲的把头转过去,往郑娥那边蹭去,头上正好枕着郑娥的一缕秀发,嘴上转开话题说道,“过些日子就是大姑姑的生辰了,咱们去和父皇、母后求个情,说不得就能出宫玩一回~”
郑娥虽是满腹忧心,听到这话却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戳穿了二公主的小心思:“你就是想去找张长卿玩吧?”过些日子便是泰和长公主的寿辰,张长卿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好常跑出门去,除去崇文殿进学的那些时间外,倒是多呆在公主府里陪母亲,再不能似以前一般和二公主等人满宫乱跑。
二公主嘴里哼哼了两声,用手抓起郑娥柔软光滑的丝发扯了扯,强词夺理的道:“反正,到时候你正好也能去瞧四哥哥啊。”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不知怎的又想起大公主,满是羡慕的接了一句,“还是大姐姐好,听说她在宫外头玩得可开心了,打马球、赛马、蹴鞠……真好……”
郑娥从温暖的被褥里头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二公主的发顶,就像是抚摸着不太安分的小猫咪一样,顺嘴安慰她:“再等几年你也可以的。”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啊呀,不对,过几年说不定你就直接就嫁……”
二公主又羞又恼,扑过来用手堵住郑娥的嘴巴,一双眼睛湿润润的:“你还说……我安慰你,你还取笑我!”
郑娥忍俊不禁,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把那笑给忍回去:“好了好了,不说了,睡觉。”
二公主是个话唠,这会儿才刚刚开了口,哪里能闭得上?她歪着头靠在枕头上,拉着郑娥又问道:“对了,大姑姑生辰礼物你想好送什么了没有?”
虽说太后的病如今已好多了,也像太医说得起居如常,可经了这么一桩事,众人心里头多少也添了些小心,泰和长公主这个做女儿的也觉得有些担心,就连六月份的生辰都不打算大办,只想着在公主府里摆个宴,早上请些人来看戏说笑,晚上便一家子坐下吃一顿。郑娥算是泰和长公主的义女,自然也是要去的,寿礼什么的是少不了的。
郑娥闻言一怔,随即便摇了摇头:“还没想好呢。”
二公主打了个哈气,小声道:“我也还没想好……”她到底困了,蹙着眉头想了想,干脆道,“算了,母后一定给咱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再说吧。”
郑娥揉了揉她的鼻子:“你就知道省事!”如今年纪渐长,知道些事情了,郑娥反倒不想事事都麻烦许皇后。
二公主没心没肺惯了,凑过来抱住郑娥的胳膊,笑了笑:“反正有母后嘛,怕什么……”她哈气连连,困得很,干脆蹭了蹭,直接道,“唔,好困,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郑娥点点头,靠在枕头上往帘帐外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起萧明钰来。她自个儿闭着眼睛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被子拉上来,悄悄的叹了口气。
第47章
过了几日; 皇帝来立政殿的时候,郑娥与二公主便过去与他说了这事。
皇帝这会儿才刚得了好消息; 之前因为太后病情而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当真称得上晴空万里。
他心情正好,挨个儿摸了摸眼前两个小姑娘光洁白皙的额角,俊美的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语声温温的:“既是想去,那便去吧; 虽说皇姐不愿大办,可你们做晚辈的确实是该去贺寿……”他长眉一扬; 又多嘱咐了几句,“不过,可得先说好了; 你们两个不能乱跑,也不能胡闹。”
二公主连连点头; 摇着皇帝的胳膊嘟起嘴; 撒娇着道:“父皇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阿娥啊!”说着; 用手肘轻轻的推了推郑娥; 眨眨眼睛,意有所指;
郑娥回头瞪了二公主一眼; 眼睛圆溜溜的,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但她想了想,还是转过头; 很是认真的与皇帝承诺道:“萧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二娘的。”
皇帝被郑娥这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一笑,拉着郑娥的手坐下,笑着道:“阿娥一贯懂事,朕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这回难得出去,你只管放心去玩,很不必去管二娘这丫头。”说着,他伸手在二公主的额上弹了弹,教训女儿道,“你啊,做姐姐的到还要叫阿娥这个妹妹看着,羞也不羞?这般不叫人省心,日后可怎么好?”
二公主蹦蹦跳跳的起身,身后的发尾跟着一甩,双手背在后头,整个人快活的犹如一只百灵鸟,就连声音都是清脆脆的,清脆的仿佛要滴出水来:“那有什么关系,我有父皇和母后呢。谁敢欺负我?”
皇帝本想板着脸教训几句可瞧着女儿白嫩的小脸蛋却又生不起气来,最后只好忍俊不禁的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二公主的鼻尖,朗声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许皇后端着红漆雕金凤凰的托盘从后头过来,冷不防的出声叫了一声:“萧佩兰。”
二公主吓得肩头一缩,活像是一只被人拎着耳朵从洞穴里头揪出来的小兔子。她连忙端正了面色,小步走到许皇后跟前,行止如仪,小心的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