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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郑娥迷迷糊糊的被皇帝拉着下了一盘棋,用过晚膳起身要回去的时候外头的天色都快黑了。临走前,皇帝还特意叮嘱了她几句:“北疆之事,事关重要,你也别再与旁人说起。若真有人问起来,你便直说是四郎的信送错了,你来宫里取信便好了。”
郑娥多少也明白什么是“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而且,她对上皇帝的目光,隐约也明白了皇帝打算借此事做些什么……
郑娥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便道:“父皇,我明白的。”
皇帝略一笑,抬手抚了抚郑娥的肩头,犹豫再三也只是叮咛了几句:“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和以前似的乱跑,好好呆在府里……估计再有一二个月,四郎那头便也能回来了,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朕和他才能安心。”
郑娥不由一笑,嘴里道:“父皇,我知道的。”
皇帝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摇摇头,屈指在郑娥头上敲了一下,不重不轻,只是微微一笑:“你啊,嘴里说着‘明白’‘知道’,可说到底,朕和四郎最不放心的还不就是你……”
郑娥不服气的哼哼了两声,她想了想,最后也仰头与皇帝说道:“父皇你也是,可得保重身子才是。”
皇帝抬眼看她,眸光微动,抿了抿唇却也没再说下去,只抬起手轻轻的摆了摆,“行了,回去吧,路上莫急,叫人小心些。”
郑娥这才起身往外去。
皇帝站在玉阶上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知看了多久,最后却还是转身往回走。
黄顺跟在皇帝身后,见着皇帝这般神色,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抿了抿唇,不答反问:“苏淮真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了?”
“是抓着几个王家的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倒是有一个眼下行踪不明。如今魏王就在玉山那一边,苏将军就怕对方是连上了北狄那边,暗通消息,生出旁的事来,不利于魏王……”
皇帝眉心微蹙,忍不住斥道:“苏淮真他究竟是怎么做事的——叫他看着那么几个人,都能把人看丢了?魏王若有个万一,他是打算拿自己的命来赔不成?”
黄顺垂着头,屏息敛神,不敢多言。
皇帝的怒气来得快却也去得快,眉心虽仍旧蹙着,可嘴里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叹道:“罢了,也该叫四郎长一长记性,省得他成日里去逞强,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
黄顺悄悄瞥了瞥皇帝神色,只小心扶着皇帝入内,会意的转开话题:“这都要入夜了,冯奉御说了,您如今可不能再着凉了。”
皇帝抬手拍了下一下黄顺的后脑勺,倒是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说什么呢?如今七月里,便是入夜了也冷不到哪去……”
郑娥匆忙入宫还在甘露殿用了一顿晚膳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出去了。
楚王与吴王这几日颇费心力,几乎算得上是草木皆兵,这会儿听到消息,忍不住有些狐疑的。
尤其是吴王,他素来心细,凝神细思片刻,很快便摸着了内中的关键所在:“四弟妹这几月的身子是越发重了,等闲不出门,这会儿忽然王宫里头去,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楚王被他这般一说,忍不住追问道:“这会儿,能有什么事?”他一贯瞧不起女人,也不觉得郑娥能牵扯到什么要事。
吴王抬眼回视楚王,抿了抿唇,只是极轻的笑了一声:“能被四弟妹挂念在心里的,自然是四弟。”他顿了顿,颇有些意味深长,“二哥你上回不也是借了王家的手,在四弟手底下安插了个人,那人最近可有传回什么消息回来?”
楚王被他这般一提醒,倒是一顿,不禁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还真是好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他面色微变,抬眼去看吴王,“你是说北疆那边局势要有大变动?”
吴王点点头,他咬了咬牙根,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依我看,要么就是战局将结,要么就是四弟那头要出事……”他面色微微一变,抬目去看楚王,“二哥,这一回,咱们是真的、真的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然,你明日便进宫去和母妃那边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
楚王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这些事,还是别牵扯到母妃那边吧。她一贯都不知道这些的……”
吴王目光紧紧的盯住了楚王,语声不疾不徐:“我也知道这事不好牵扯到母妃,只是二哥你也明白,咱们这边真要对魏王府和郑娥下手,着实是有些麻烦也寻不到好机会。可母妃却不一样——她正帮着贤妃处理宫务,倘若真的能在父皇赐给魏王府的那些东西里头添些物件那便再容易不过了……”
话虽如此,可那是楚王也知道这事其实不容易——所谓的宫务管的也不过是后宫那些琐事,自是管不到皇帝头上的,更何况是要在皇帝御赐的那些东西上面下手。只是,楚王这时对上吴王的目光,动了动唇竟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吴王端详着楚王面色,心中思忖片刻,还是耐下心来再给他添了一把火:“二哥,如今事到临头,我们也是真的回不了头了——四弟那头若是平安回来,知道我们借着王家那边的人脉在他手底下安插人,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我知道你不想把母妃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可若我们真出了事,母妃她一个人留在宫里头,还不知会是何等的下场呢……”
楚王一怔,面色发白。直到这时候,他才隐约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他走的便是一条不归路,便是走到悬崖边上,也得咬牙闭眼的走过去,哪怕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能再回头了……
吴王自然也没按什么好心:他的生母便是死在王昭仪的手底下,要说他真把王昭仪当做亲娘一般孝顺,自然是笑话。都到了这份上,自然是能利用就利用。
吴王一念及此,面沉如水,语声转冷,淡淡的添了一句:“谢氏下场如何,二哥你应该也记在心里吧?”
这最后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入了楚王的耳朵——谢氏当初何等尊荣,到了最后,不仅被人活生生的折磨而死,血肉不全,死后更是连皇陵都不能入,一副薄棺,惨不忍睹……
楚王到底也是皇孙贵胄的出身,只要一想到来日事情败落,自己也要落到如谢氏一般的下场便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沉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顿了顿,他终于下定决心,“此时,我明日便入宫与母妃说个清楚。”
吴王这才觉得满意了些,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楚王的手臂,含笑的:“那弟弟我便等二哥和母妃的好消息了。对了,我还得去和岳父他们商量几句,可得保证此事万无一失才好……”
楚王点点头,面色有些发白,可也算是默应了。
等到第二日,楚王果真便入了宫去见王昭仪。
王昭仪自是不知道楚王背地里的那些谋划,她好些日子没见儿子,倒是想得很,只是平日里拉了楚王妃来问也这会儿见着楚王入宫来,连忙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一面叫人去拿瓜果过来,一面的瞪眼骂人:“成日里的不见人影,我这做母妃的,想见你一面都难!再过些时日便是你二妹家里的百日宴了,过了百日宴,你父皇必是要撵你们几个儿子回藩地的,到时候才是想见都见不着呢!你说,是不是去外头做什么混事了?”
楚王虽是满腹的心事,见着王昭仪这慈母模样,到底还是略宽了宽心,上前宽慰自家母妃:“没有的事,就是有些忙,抽不开身。”
王昭仪这回才不信他这鬼话呢,拿手戳了戳他的太阳穴,气道:“那你倒是说啊,这是忙什么呢?我这几日叫你媳妇过来,问她她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只说你成日里往吴王府跑,都快住那儿了。”
她怕儿子被吴王骗了,忍不住又嗔他道,“吴王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叫你围着他团团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对上你那弟弟,就得留个心眼!”知子莫若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少心眼?碰上吴王那样的,必是被算计的死死的。
其实这会儿楚王也依稀觉得自己这是被吴王给拿捏住了,虽面上吴王敬着他,一口一个的“二哥”,仿佛唯他马首是瞻,可实际上,许多事都是吴王拿的主意。偏楚王这时候已是骑虎难下,便是知道自己已被吴王压着也不能再抽身了……就连这一回也是——楚王打心眼里不愿意叫王昭仪掺和这些事,可吴王那般一说,他也没办法,只得入宫来与王昭仪商量此事。
只是,当着王昭仪这个亲娘,楚王也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的错,只好硬撑着面子道:“母妃你别听王妃胡说。我,我就是和老三他商量些事情,您可千万别多想。”
王昭仪一眼就瞧出了他眼里的心虚,瞪了他一眼,眉心紧蹙,还要再说几句。
楚王连忙摆手道:“对了,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娘,我这回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王昭仪瞥了他一眼,道:“行了,赶紧说罢。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准没好事。”
楚王闻言却是一顿见着王昭仪眼角尾纹,心中不由一酸:他自小便不服气废太子那个长兄,总觉得若是当年王昭仪能早一步和皇帝订下婚事,自然也轮不到元德皇后和废太子来做皇后、太子。所以,他才事事针对废太子,只想要压过废太子一筹,好叫母妃也能因他扬眉吐气。
说到底,他这些年却也没做出什么好事来,反倒是事事都叫王昭仪这个做母妃的担心,就连如今都得靠王昭仪犯险来帮他。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扯着那张为了母妃好的大旗,到头来却是叫母妃为他担惊受怕。
楚王这般刚愎之人,还是头一回生出那样的歉疚来,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有件事,儿子思来想去,也只能来麻烦母妃您。”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木匣子,递给王昭仪,“母妃如今正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