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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甚至不敢留在京城,不敢去见薛斌,生怕见他一眼便会再次梦见薛不言——她老了,她累了,她怕了,她屈服于现实的痛苦,早已没有面对爱人的勇气。
泰和长公主捂着脸,眼睛甚至是红的,只是不断的认错道:“是我的错,真的,斌儿,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想你,多想像对长卿那般的疼你。可是我一看到你便想起你的父亲,就像是面对自己的软弱与不堪……”她咬着牙,最后只能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薛斌看着她,看着那哭得浑身发颤的泰和长公主——现今的她已然没了长公主的雍容和威仪,只剩下那平常女人的愧疚与软弱。
可那毕竟是将他教养长大的母亲,在那遥远的过去,他们也曾彼此依偎着生活。薛斌看着痛哭的泰和长公主,许久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怪你,哪怕是父亲,倘若他真的爱你,或许也会期望有人能够替他爱你、照顾你……”
他试探着伸手扶住泰和长公主的肩头,终于道:“我此回请命随军也并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他硬挺五官不知何时已然褪去阴霾和不羁,露出明朗昂然的神色,“如果父亲他在,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泰和长公主怔然抬头去看,仿佛又看见了当初的薛不言。她怔然出神许久,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是啊,你父亲若在,一定会为今日的你而骄傲的。”
你长大了,就像是他与我所期望的那样,高大英挺,文武双全,胸怀宽大。
多么好啊。
到了二月初,萧明钰便是再如何的不舍,也只好拎起郑娥给他收拾的行李,随着苏淮真苏大将军一起领军前往北疆。
他骑在马上,回头遥遥望去,便能看到坐在马车里朝他微笑的郑娥。街道两边都围满了送行的人,时不时的便能听到不舍的哭声和含笑的祝福。萧明钰伸手拉住马缰,仍旧忍不住的回头去看。
苏淮真与萧明钰策马并行,见他这般神色,倒是不禁一笑:“倒是没想到,殿下您还是这般‘恋家’的人。”
萧明钰想:他这大约不是恋家,是恋人。要是郑娥在,他便是走去北狄都半点也不觉不舍,可如今丢下郑娥一个人留在京城,满心不舍里甚至还有些许担忧——要是郑娥出了事怎么办?要是……萧明钰心里头一千万个担心,反倒没空操心自己此回北疆的前途。
只是,再多的担忧也不好遇苏淮真说起,萧明钰看了眼苏淮真眼中的揶揄,很快便回过神来,从容自若的一笑:“此去北疆,还不知何日能回,难免想要多看几眼。”
苏淮真点了点头,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伸手拍了拍萧明钰的肩膀:“我年轻的时候也和殿下您一样,走一步啊就要回头看三眼。可后来一想,我们走那么远的路,还不是为了守着身后的家和人?”他眉目深沉,只是笑着道,“殿下您说对不对?”
萧明钰微微颔首:“苏将军说得对。”话声还未落下,他手中的长鞭随着一挥,脚下的骏马蹬了蹬马蹄子,踏起一地的尘土,一眨眼便跑到了前头。
苏淮真不由的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慢悠悠的跟着甩了甩鞭子,紧随着萧明钰策马加急的往前去了。
郑娥坐在马车里,眼见着萧明钰带着一队人马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帘子,轻声道:“回府吧……”
车夫连忙应了一声,随即便驾着马车,安安稳稳的驾着马车回了魏王府。
郑娥回府之后其实也没什么事,一个人在书房里头练了一会儿字,便不由得搁下笔,看了眼自己写的那一笔字,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她总嫌弃萧明钰在身边粘人,烦得很,连练字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萧明钰不在,她却反倒有些练不了字了——练字本就是平心静气之事,她心都乱了,自然也不能练好字。
好在没多久,二公主倒是偷偷摸摸从公主府里头跑出来找郑娥。明明是她自个儿憋得闷了,可对着郑娥倒是十分的义正言辞:“好阿娥,我可是为了陪你才特意出来的——四哥哥现今刚走,你一定很不习惯对不对……”她眨了眨眼睛,眸光一闪而过,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小心虚,“所以,要是长卿来了,你可得替我说说好话……”
郑娥简直哭笑不得,只好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依着二公主这性子,总不会特特从公主府跑到魏王府就算完了吧?
二公主这才道:“我听说新开了一家酒楼,那家的烤羊肉好吃得很。”
郑娥瞥了二公主那已经隆起的小腹一眼:“羊肉不是有点膻吗?你现今能吃?”
二公主嘿嘿了两声,小声道:“我就试试。实在不行,我看你吃啊……”
郑娥实在是拿她没法子,想了想还是陪着二公主一起去了那家新开的酒楼。
因着二公主这回是背着张长卿偷偷出来的,自是拉着郑娥一起换了一身较平常的衣服,端着富太太的模样去的。她这回倒是有些小孩家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兴奋感,到了酒楼也故意端着架子,嘴里道:“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包间,菜嘛,就你们这儿招牌烤羊肉,其他的就挑好的来就成。”
那掌柜瞧着郑娥与二公主的衣衫打扮,眼睛一闪——他能在长安城里开酒楼,自然是有些个背景的,这两位衣衫看着平常,可那布料和绣工显然很不平常,多半是那家的贵人呢。他这般想着,面上只有更恭敬的,连连躬身,笑盈盈的解释道:“可是不巧,上头几个包间被楚王爷定了,说是晚上要带人来。要不,给您二位换个二楼临窗的清净位置?摆个屏风,也就和包间差不离了。”
郑娥不愿多事,很快便点了点头:“好吧,就这样。”
二公主还有些不高兴——楚王一个人定那么多包间做什么?而且这前头大军才刚出发去北疆,他这就大摆筵席,这是什么意思吗?!
郑娥只好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说好了,吃一顿就回去的。这要是闹起来,要是叫长卿哥哥知道了,非得训你一顿不可。”张长卿可不许二公主在外头乱吃的。
二公主闻言立时就没异议了,扬了扬下巴,问掌柜的:“那位置呢?”
掌柜小步在前头领路,恭恭敬敬的迎了郑娥与二公主在二楼的位置坐好,很快便又特特叫了人端架屏风来——二楼本就比一楼更贵些,如今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摆了一架屏风后果真也和雅间差不多,颇为幽静。
二公主左右瞧了瞧,见一应摆设都十分妥当也没了异议。
郑娥看了看窗户那边,觉得临窗还能看到街边景致其实也不错,也点了点头:“这般便恨好。”
掌柜见着她们都满意,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告退去后头催人上菜。
不一会儿,便见小二端着一盘烤羊肉上来了。这家酒楼的烤羊肉乃是招牌,据说是整一头羊拿来烤,期间还要不断刷油闷烤,一直等到羊肉的外皮变得金黄,冒出热腾腾的油水来,再用铁叉子戳一下——外皮酥脆,微微焦黄,而内里的肉却是软而嫩,还能冒出不断冒泡的油水来。客人若是点了这一道菜,后厨那边便把烤好的热羊肉切一碟出来,肉片肥瘦皆宜,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再在上面撒了一层早就调好的调料加一碟子酱汁,便可以上桌了。
二公主好些日子没吃羊肉了,远远见着见着便是十分的喜欢,一叠声的道:“快端上来。”她闻着那羊肉的香气,便已经要流口水了。
郑娥还真没见过二公主这般百无禁忌的孕妇,不过她统共也没见过几个孕妇。她见着二公主两眼发光,还是忍不住拿了筷子敲一敲她,提醒道:“你可别多吃,只能吃几口。”
二公主点点头:“你放心吧,就几口。”她也知道这是非常时期,还是要顾着点肚子里的孩子的。
郑娥这才放心了,点点头让小二把菜端上桌。
那羊肉的味道确实是很香,就摆在桌子上,郑娥闻着闻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低声问二公主:“你有没有觉得这羊肉味道有些怪怪的?”
二公主正拿着筷子夹了片羊肉往嘴里丢,闻言一怔,眨了眨眼睛:“没啊,很香。”
郑娥却觉得这味道特别的怪,一点一点钻入她的鼻尖,嘴里忍不住便泛起恶心。她咽了口口水,想要忍一忍,可随即便又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二公主原还在吃肉,抬眼瞧着郑娥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丢下筷子,快步跑到郑娥边上。她瞧了瞧郑娥的脸色,小声道:“阿娥,你没事吧?”说话间,她已满面担心的伸手试了试郑娥的额角,又要去摸郑娥的脉象。
郑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推开二公主:“没事的,就是有些……”她还没说完话,忽而又放起恶心,这一回再没忍住,直接俯身吐了起来。
二公主连忙给她端了茶水漱口,试探着问道:“你这模样,倒是比我更像怀孕了?”
“怎么可能?”郑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只是面前的羊肉味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她说到一半又忍不住伸出手把那碟羊肉推开了一些,这才接着道,“其实平日里都还好的,就是今天……”
二公主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倒是问:“要不,找尚药局的人看一看?”她倒是十分关切,“四哥哥才刚走呢,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才行。”
这话倒是叫郑娥心头一软,郑娥微微一笑道:“没事的,等会儿再找人看看好了。”
二公主却道:“做什么要等一会儿?”她呶呶嘴,“咱们现在就去……”
郑娥连忙拉她:“你的羊肉都还没吃呢。”
“你的事比较重要,”二公主十分之有义气,摆摆手,“反正羊肉什么时候都能吃。”
郑娥被她逗得一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随着二公主一齐起身来。
掌柜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着郑娥有些犯恶心,难免要满心忐忑的上来问一句:“可是本店的菜不合胃口。”
郑娥伸手给他递了一块银子,只是有些歉疚:“是我今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