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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本以为自己能够完全冷静地看待这件事,但是此刻,她面对着霍瑜开始腐败的身体,想起他曾有过的、现在已经失去的温暖,心中隐藏极深的嗜血涌现。她在心中暗暗立誓,字字泣血:只要能,她必定会——手刃真凶。
她一块一块地近距离观察他身上的尸斑和淤青,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处细节,神情认真得就像是第一次学习的孩童。
因为霍长乐不让他插手,所以辰郦一直都在霍长乐背后,帮忙递工具、擦汗等。
检查完了所有能检查的外部身体部位,霍长乐终于接过了薄而锐利的刀,把霍瑜翻过来,背部向上,慢慢地朝着霍瑜瘦削的背部划了下去。
刀捅进皮肉,切割出一条流畅的线条,露出了鲜红的肌肉。
霍长乐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灵魂。第一个飘荡在半空,以一种肃穆冷静的态度在旁观着事件,并对解剖所得的结果进行细致观察,冷静地解析。而另一个灵魂,却已经麻木茫然不可思考。
其实,霍瑜从小就养尊处优,身体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伤疤,除了被绑走的时候被砍的那道伤疤,以及眼下这道。而这两道伤,竟然都是因她而来。没想到捅进身上最深的一刀,却是由她亲自带来的。而目的,竟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一边想,霍长乐手上却冷静地下刀,方才手部的颤抖不见一丝踪影。
她慢慢地把肺剖离,然后拿到了碟子上。接着,她小心地剖开了肺部。
然而,除了血肉和一些未排干净的水分,什么也没有。
霍长乐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然后,她又一一细致地检查霍瑜的身体,却依然找不到明显伤痕。
她已经有些焦躁。最后,脑海中一个激灵,她的目光缓缓停在了霍瑜的下身。
在辰郦惊诧的目光下,她面不改色,肃穆从容地缓缓剖开霍瑜的生殖器,待看清楚时,她瞳孔收缩。
只见那翻卷的冰冷的皮肉中,赫然埋着一根晶亮的银针。
霍长乐颤抖地拔出那根银针,不敢置信,然而满腔怒火却在瞬间席卷而来,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
“长乐……”辰郦上前一步,却被霍长乐轻轻挥开他搀扶的手。
不过短短一分钟,霍长乐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极致的怒意后的冷酷。她把银针扔进火里,看着那跳跃的火光,薄唇微启,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休。”
……
完成一切后,霍长乐脱下手套,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辰郦不解地看着她。
忽然,霍长乐缓缓屈膝跪下。
在辰郦吃惊的目光下,她慢慢地对着床上面目全非的霍瑜,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抵在冷硬的地板上,那冰冷的温度就仿佛她方才触碰到的霍瑜的身体,再也不会暖起。
反而……会越来越冷。
接着,她便起身,步出停尸间。走过的时候,扬起一阵风,门侧微弱的烛光顿时摇晃起来,终于徐徐地熄灭了。
只剩一缕轻烟,不甘又绵长,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
霍瑜的死去,不出意外地在朝廷引起了一番震荡。
霍家这个时候只剩下崔舟嫣一个少妇,还有一个未懂事的儿子霍笙。霍笙或许还不太懂什么是死去,这也意味着崔舟嫣必须独自承受所有悲痛。本来比霍长乐小了一岁的她,神态却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而在伤心之余,她猛然要应付那么多事项,已经六神无主,应接不暇。而娘家崔氏也无法帮太多忙。在这个时候,心性坚忍的霍长乐,便俨然成为了支撑霍府的主心骨。
灵堂上,崔舟嫣泪流不止,在第二天便哭至休克,晕厥在地。霍长乐命人把她送入内堂休息,然后继续在外面主持大局。
跪坐在灵堂一侧,霍长乐一身缟素,神情肃穆,面色苍白得几乎跟身上衣裳同色生辉,但是她始终没有流过一滴泪,也没有像崔舟嫣一样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哭过。
霍长乐只是一直定定地凝视着纸钱燃烧后剩余的一缕青烟,黑沉沉的眼底是难言的悲痛,片刻又闪烁着冷酷的辉光。霍瑜的丧事,谢若璋自然也有帮忙,因此并未出现什么人来捣乱刁难。只是,持续三天的守灵,霍长乐一天也没有缺席。
由始至终,她几乎是冷静而完美地操办了霍瑜的丧事,又暂时把霍笙接到自己身边,打算等崔舟嫣情绪好一些再把孩子带回去。
而霍瑜的尸身也早在验尸完毕后被火化。只剩下一抔黄土,装在锦盒中,被崔舟嫣埋在了两人成婚之后一起住的院子树下,然后,未免睹物思人,她再也没有踏入过那间院子。
在丧事操办过后,霍长乐身心疲惫,还未能好好休息,整理思绪,便传来了崔舟嫣在府内自缢未遂、被下人救下来的消息。
霍府,崔舟嫣的卧房内。
霍长乐冷着脸走进去,便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面目呆滞地躺在床上,颈部有一圈深深的淤痕。
崔舟嫣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动,只是微微翻了翻眼皮,瞧见是她,登地坐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夫君,你来带我走吗?”
霍长乐皱眉,恐怕崔舟嫣一时神志不清,把与霍瑜极其相似的她当做是霍瑜。
抿了抿唇,她一步一步走到崔舟嫣的床前,冷声道:“嫂嫂,起来。”
就像美梦瞬间破裂,崔舟嫣蓦地清醒过来,然后马上躺下,翻了个身,以一种逃避的姿态把自己埋入被中。
连日以来的压力和疲惫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霍长乐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心情到底是伤心,还是怒其不争。只是,她已经失去了温言劝阻的耐心,只愿用最直接的手法解决这件事。
霍长乐低喝道:“起来!”然后就去扯被子,强硬地把崔舟嫣拉起来。
“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崔舟嫣尖叫反抗,猛地咬住了霍长乐的手。
霍长乐皱了皱眉,没有抽手,任她咬着,然后扬起另一只手,反手给了崔舟嫣一个耳光。
“啪。”
崔舟嫣呆住,脸颊火辣辣的,似乎未曾料到霍长乐会打她。
霍长乐捏着她的下巴,抽出自己被咬着的手,然后冷冷问道:“脸痛吗?”方才因为不想把崔舟嫣耳朵打出什么毛病,霍长乐只用了七成力气。但也已经很大力了。
“……”
“你心里比这个更痛,我知道。可是霍笙已经没有了父亲,不可以失去你这个母亲。你随随便便地就丢下霍笙,随我大哥而去,大哥在泉下一定不会原谅你。”
“……”崔舟嫣浑身抖了一下,目光慢慢找回焦距,呆呆地看着霍长乐。
“你失去了一个丈夫,所以你伤心。而我却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哥哥,还连带没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不伤心吗?不,我比你伤心百倍。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像你一样盲目发泄,自寻短见,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我已经懂得失去一个亲人的苦痛,我不愿意让我的亲人、我的丈夫也承受这种痛楚,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因为我发泄的力气,要用在为大哥报仇上,我没有时间演一出闹剧给他人看笑话,我也不需要别人同情。所以我不会大哭大闹。因为我知道人没了,这个家还要撑下去,这个时候你倒下了,我不能倒。我永远不能随着你一起躲进屋子里,我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我要让他走得有尊严,走得体面。这是身为霍家人的我,能为大哥尽的最后一份力。”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已经很烦,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凡你尚有一些生存的愿望,我都希望你安安分分,不要再给我添乱。如果你想死,我不会再阻拦。更甚者,我有七八种方式可以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
霍长乐的音质低柔,却潜藏着几分冷酷和凌厉。她只是在冷静地阐述一件事,丝毫不觉得自己恐吓一个病号有什么不对。
在默默无声的对视中,崔舟嫣终于惊恐地发现,她没有在开玩笑。如果自己继续颓废下去,恐怕霍长乐真的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惊恐和伤心,让两行清泪从崔舟嫣眼中缓缓流出。
霍长乐叹了一口气,缓缓收起了冰冷的表情,执起了崔舟嫣的手。
霍长乐的手是冰凉的,崔舟嫣的也是。只是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虽不能温暖对方,却让对方都战栗了一下。
“可是,如果你想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坚强。”
“……”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重振门楣,照看笙儿,处理大哥留下的商铺……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坚强。你是笙儿的母亲,他不能没有你。”
崔舟嫣双唇颤抖,终于忍不住抱着霍长乐呜咽出声。
一室寂静,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更显得凄凉。
霍长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后,就略强硬地把她带到了花园中,让她接触新鲜空气和绿叶红花,不让她一人在昏暗的房间里胡思乱想。霍长乐只道让她好好休息,并打算过几日就来询问一些事故当日的细节。
没想到几日后,寰妃竟然召了崔舟嫣进宫。本就关系亲密的两人一番密谈,崔舟嫣从宫中出来的神情已经平静许多,只是这平静中却散发着几分急切。
次日,霍长乐登门拜访。她本想了解一些事件发生当日的细节,但是却没想到引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雪恨不袖手
次日,来到已经不复往日兴盛的霍府,霍长乐无须通传,便直接入内找崔舟嫣。
在下人的指示下,她有些奇怪地走到了平日崔舟嫣少去的书房。刚走到门前,便听见里面传出崔舟嫣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我夫君的事果真不是意外?”
霍长乐怔住,心中一紧,凝神细听。
“就像你听的一样……这次是姐姐连累了你。”
霍长乐一怔,会在崔舟嫣面前自称“姐姐”、又熟知宫内情况的人,只会有一个。
——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