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阵噼啪的噪声响过之后,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感谢大家来航天站欢迎我,我很荣幸……”
是——吴明!他没死,而且刚回地球!可这几天他在哪儿?噢,对了,这儿离地球实在太远了,无线电波也得走些日子呢!我听到的该是几天前的节目了。
“吴先生这次历险不是和同伴邓峰一块儿去的吗?他人呢?”象是记者在采访。
“我们在切换速度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强引力漩涡的范围……”
“那一定是碰上黑洞了?”另一位嘶声的记者似乎很在行。
“对,当时情形万分危急,飞船几乎被引力撕裂……”
“那就应该释放加速粒子,并甩掉一切多余的东西呀!”嘶声记者再次表明自己博学多才。
“可是——”吴明的声音哽咽了,“我们正这样做的时候,我那同伴不小心摁错了键钮,竟将他所在的后舱弹射了出去,再也回不来了……”
我气了个半死!我明白了,我是被甩掉的!
“妈的!”一块“云”被我奋力扔出,直溜溜飞得了无踪迹。
“怎么啦?”
“滚开!没你的事!滚!”我发狂地吼道。现在我真想大吼一通,甚至盼望她能发火,陪我大吵一场。
我失算了。她听了我的话后什么也没有说便僵住了,愣愣地看着我,纹丝不动,连肩膀也没抽搐。而泪,却奔流而下。
我吓住了,我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让她这么伤心。
“哎,你别这样,别哭。”我一时手足无措。以前薇妮也在我面前哭过,可只要我送她样首饰便马上风和日丽。但现在……
“我……当你是很好的人……”她终于开口,肩也开始了抽动,“可你……”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没料到自己在她心中是那么“崇高”,“我,我给你道歉。”
她抬起眼帘,刹那间,眼中的濛濛雾气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令我无法动弹,:“不用了,我不怪你……”
说着话,一朵明艳出尘的笑容在她带泪的脸上漾开。
我忽然觉得心中没有那么恼怒了,她那象征原谅的笑容深深感染了我。忽然,我想起一个问题,这几天里我忙着探奇,没顾上问她。
“喂,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她低下头,如云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孔;“波波告诉我,我的父母带着我进行一次考察飞行,结果遇上了黑洞。”
黑洞!吴明也这样说过,而且,他是根据记录资料来判断的。但我敢肯定这里决不是那种超密度超引力的黑洞,不是!
“结果我们便到了这里。”她接着说,“飞船被撞毁了,爸爸妈妈当时便已死去。是波波照料我长大的。”
我久久无语,这个可爱的姑娘竟有如此可怜的身世。她本是最有资格大吼大骂,最有资格叫什么人“滚开”,可她却在微笑,知足而容忍。
“你也该告诉我一个问题呀,”她摆摆头换了话题,“你搞快子研究搞得这么惨,可为什么不住手呢?”
我的脸色黯淡了:“我曾经有个妹妹,很乖,很懂事,我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小东西。她十四岁那年突然染上一种罕见的病,能治这病的医院离地球很远很远。结果,她死在了半路上……后来我便发誓要找到快子,让人类能超越光速赢得时间,赢得生命……”
她的眼又润湿了,我的心柔得发痛。
老实讲,我一向不大喜欢爱哭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女人的哭和男人的笑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和多数场合下不尽真实。可是,面对爱哭爱笑乃至有些悲喜无常的她,我却无论怎样都想不到坏处去。那样做除了证明我自己的世故与卑劣外,毫无意义。她,这宇宙中千万年岁月里偶然诞生出的一朵奇葩,是那么的纯,正如一泓碧水、一茎青草。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
“真羡慕你的妹妹……有个好哥哥,”她的声音很低,“你能把我也当作你的妹妹吗?”
我正恍恍惚惚地慨叹着,没听清她的话,忙问道:“你说什么?作我的妹妹?”
“啊。”她埋下头,拭了拭眼角。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已看不到悲伤,只余下一片期待的真率。
妹妹,我又有一个妹妹了!
……黄泉路……奈何桥……鬼门关……扑朔迷离的云境自我身旁或快或慢地掠过。“黄泉路”之类的地名是我自己取的,这地方既然是世间不该有的虚无之境,我只能先当它是阴间再说。白星依然冷漠无情地君临一切,仿佛死神的眼睛。
这是一次准备了很久的勘察。是的,我不甘心,我才三十岁,啊!还没享受够世间的灯红酒绿和荣华富贵,我怎能甘心?诚然,我说过自己搞快子研究是因为我妹妹的死,可内心里我又何尝没有一丝借此出人头地的念头?现在倒好,没成名没成家却成了“仙”,没准儿下半辈子就得在这片仙境中逍遥了。
沉浮,飘游,晕头转向心神憔悴。出去!这个愿望是那么强烈,支撑着我拖着疲倦的身躯架设一台台仪器,记录一个个数据……
我好累,该歇会儿了,哪怕就几分钟。
昏沉。
……柔滑的肌肤,馨香的长发……惊心动魄的快活……亮光忽闪,怀中人的面孔稍纵即逝,怎么竟是——她?
一个冷噤令我陡然清醒,原来是个梦。我怎会做这样的梦,这简真是亵渎啊!
蓦地,一阵低弱的话语传来:“波波,你说他究竟在干什么呀?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寻找那堵墙上的通道,看能不能……”
她的话忽地停了,仿佛被人窥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不必对守口如瓶的波波保密,终于还是半吞半吐地说道:“看能不能,和我走到一起来?”
波波盯着星眸如醉、粉靥娇红的主人,使劲地点点头。
我完完全全地呆住了。我料不到她竟跟了我这么远来寻找“通道”(真有通道存在吗)。这几天要不是靠着从飞船残骸上卸下来的助推器,我怕是早被往往复复的路程累垮了。她可是徒步呀!
我再也无法安静了:“妹妹,你……”
她受惊地回过头来:“你醒了?”
说着话她试图站起来,却突地皱眉“哎”了一声。
她的那双脚肿胀变形,又青又紫的表皮上点缀着将破未破的水泡,脚趾蜷曲着密不透缝地粘连在一起,左后跟上还有大片悚目的淤斑……这会是那总在烟云缭绕的深处浅笑盈盈的仙子的脚吗?
我倏地想哭,真的,我真想轻轻柔柔地捧起那双脚痛痛快快地哭。
让我去找通道!
我猛然转身走入烟云,我再也不会疲倦了。
有一道目光在期待我。
事情渐渐明朗了。
一切线索把目标引向了“背景磁墙”假说,这是在公元二十世纪由宇宙对称论者提出的大胆假说。
我已测定出这片烟云世界是由……怎么说呢?这种物质奇怪之极,构建它的是一种不显丝毫电性的基本粒子,而且,与一般显中性的中子或中性π介子不同的是,这种物质即使被剥离到夸克层次也不显电性。换言之,这是绝对纯粹的中性物质,那些云,以及水和食物都是这样。
越是研究我越是冷汗淋淋,我已感到有样可怕的结论即将被得出了。
“哥哥,你知道吗?”她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走来,“刚才有架飞船掉进来了,在我这边。”
我忙问:“有伤员吗?”
“只有一个乘员,已经死了。”她有些难过地说,“是个男的,他到死都还是紧抓住这个。”
她扬起手,似乎是条鸡心项链。
“波波教过我这种文字。”她打开了那枚鸡心,“好漂亮的一个女孩啊!这写着:为你去远行,誓做人上人。”
我猛地想到了薇妮。那天她送我上飞船,一路上千叮万嘱要我混个人模狗样出来,怕我听不懂还专门套上几句我们的行话:“如果不这样,我俩的爱情就将处于滚动的暂态不稳定中,并在瞬时加速度作用下整体崩塌……”
“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眼中波光盈盈,“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便是幸福,对方是在人上还是人下都不重要。你说,我这样想是不是错了?”
“你是对的。”我说道。
因为,我就差点被“人上人”的念头杀死。
“你——”她刚开口便顿住了,眼中一片欣喜,浅浅的红晕浮上了她的脸颊。
不,不要这样看我!我暗暗低叹,心中再次横起那道阴影。
“妹妹,”我面色凝重地喊道,“你走向那道墙的时候是不是感到一股弹力,而且,吸不到空气?”
“对呀!”她肯定地回答。
我颓然瘫倒在云堆里。我一直在回避,在欺骗自己。但,真相总是掩不住的,哪怕它再残忍再无情。照“背景磁墙”假说,宇宙的深处存在一道背景磁辐射,在其作用下,正物质向一方偏转,反物质向另一方偏转,并形成各自的宇宙空间。是的,我下的结论是:她的身躯由反物质构成!
这是一个让我何等心酸的结论!但它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我们俩在磁墙中所受的异向力便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叫我怎么能正视这一点!这意味着,只要我和她稍一接触便会在零点一秒内湮灭为光,留不下一点渣滓!
至此,我可能已获得了一项伟大的非凡的发现,可是,我宁愿自己发现的只是虚假。
缄默开始了。我不再和她说话,一个字也不说。我知道这是唯一理智的做法,只因为,她太好太好。
我就此埋头发狂工作,而她,则在一旁偷偷垂泪。
我上好最后一块芯片,然后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波波,”我喊道,